封梵当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一剑洞穿他的身躯,但伤口不见流血,而是从内部开始化开,渐渐向上飘散……
这种妖法和蓝终用的差不多,看来他早就是蓝终的手下。
钱亦尘刚想质问,那团浓雾却已经从中散开,被裹起来的丁彧居然不知所踪!
“那天在丘县附近,把装在匣子里的小指交给我的蒙面人,身形和他有些相似。”封梵补充一句,面无表情的收剑支在地上。
“身份暂且不谈,这法术……太邪门了。”钱亦尘仰头望向天空,虽然能勉强御风而行,但摸不清对方去了哪里,也不敢贸然行动。
“喳喳喳!”
宅内突然传来急促的鸟叫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钱亦尘蓦地分神,心想这纸鹤怎么叫起来跟喜鹊似的?不对,纸鹤好像不会叫啊。
“那是附在上面的法术快要消散的征兆,赶快回去!”封梵拔剑转身,一路狂奔回院内。
这下想去追丁彧都不行了。
纸鹤看外表就知道是鱼如水送来的,一路躲过了丁彧的追击,也不知道要带回什么重要内容。
钱亦尘焦头烂额地回来,就看见它悬在空中拼命挥动翅膀,快到一定程度几乎扇起虚影,在他进门的瞬间爆炸成纸屑!
而石桌上投下两个字的影子——
“蜀州。”
封梵认真盯着桌面直到影子消失,才慢慢开口:“这是鱼先生用来紧急联络的送信使,一旦动用则表示情况危急且不便见面,他……或许遇到危险了。”
“也可能是在蜀州等我们,他去找鬼修的招魂幡,或许从管事魂魄上得到了什么信息。”钱亦尘努力把话题引到轻松的地方,抬手时一片碎纸落在掌心。
盟会的猎手居无定所,封梵这一趟是临时回家,略一犹豫就决定即刻出发:“我稍微准备一下,蜀州离这里有段路程,必须早点走。”
钱亦尘刚想点头同意,一只冰凉的手蓦地搭在他肩上。
贺兰玖一身红衣,声音幽怨的飘过来:“金陵。”
“啊?”钱亦尘扭头,差点被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吓一跳。
“你昨天答应我要去一趟金陵的。”贺兰玖低声提醒,然后冲封梵歉疚地一笑,“我们实在不顺路,麻烦你自己走吧。”
钱亦尘忙不迭拍掉他的手辩解:“顺路顺路!就不能先去蜀州再去金陵?”
“一个在西,一个往东,这先后也差的太远了。再说,我从来就没有必要去管什么凶日,更没必要与蓝终为敌。”贺兰玖抱臂站在他面前,隔开封梵望过来的目光。
封梵轻咳一声:“鱼先生的命令……”
“我知道,你有任务在身,不可能跟我们先去金陵。”钱亦尘表示理解,“那就兵分两路,王久有事要去那里确认,我们或许会逗留三五日,没有线索就立刻奔赴蜀州与你会合,怎么样?”
最后的询问,是在同贺兰玖商量。
然而贺兰玖默不做声,显然对这个处理结果很不满意。
凭什么他要强行掺和进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根本不用去蜀州……
钱亦尘重重强调:“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好。”贺兰玖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到客房里。
钱亦尘看着他的背影深沉叹气,跟过去收拾行李。
蓝终那一招太阴险!要是主动提出带贺兰玖去金陵寻找家族,他有很大可能起了疑心不会答应,但留下线索让人自己去发现,就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如此一来,封梵身边的帮手就少了一半,去蜀州的路上还不一定遇到什么呢。
钱亦尘顿时生出“不能保护师父去西天取经”的低落感。
……
初春,花园正中央的凉亭。
本来是百花萌芽的季节,这里的五行之灵却躁动不安,泥土龟裂的纹路深有几尺。
“蓝大人,属下无能,没能拦下鱼如水的信使。”
从头到脚裹着黑袍的丁彧自远处接近凉亭,在石桌旁对弈的两人面前垂头。
“我看你不是无能,而是胆小,没胆子以少敌多而已。”蓝终一门心思放在对弈上,落下一子后的棋局变动,“承让承让,我提子啦。”
丁彧不敢反驳,眼底隐隐划过魔意的黑色纹路。
蓝终一颗颗将白棋拿开,又道:“不过无所谓了,凶日降世后,整个人界都会是我们的。”
“你多拿了一颗。”和他对弈的人对征服人间的兴趣不大,提醒的将指尖按在他手上,过了片刻才慢慢松开。
蓝终笑了笑将白棋放回原处,手背的皮肤枯萎,半晌才恢复原状。
☆、第二十五章 红染嫁衣
钱亦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青州地界,充满了儿行千里的担忧……哪怕他不算封梵的娘吧,好歹也是看着曾经的主角走过来的,担心一下怎么了!
不过再怎么不愿意,既然决定要先跟贺兰玖一起去趟金陵,就不能反悔。
况且那家伙昨晚有意无意的说了句话,让他非常在乎。
“……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我有一具人的身体,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就是他非要得到塑人泥的原因吗?
钱亦尘在灯下沉默,收拾行李时再也没有怨言。
或许被填进赤炣的身体并非贺兰玖本来的意愿,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他也很想知道对方怎么是怎么从主角手中狂抢时髦值的。
钱亦尘在卖惨中妥协的毫无怨言,没有留意到贺兰玖在说完那句话后,嘴角泛起诡异又得意的微笑。
青州城外不知几里,荒郊野岭之中。
钱亦尘换了件轻薄长衫,更显得仙风道骨,走在野地也脚步轻快,不去理会吹过后颈的阴风。
“真是个鬼地方,附近没有村落,连歇歇脚都不行……”贺兰玖明明不累却还在抱怨,长发在身后摇曳,像个死不瞑目的红衣厉鬼。
钱亦尘沙沙的踏过逐渐复苏的草丛:“要去金陵的是你,一路磨磨蹭蹭的也是你,不想去就现在掉头,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赶上封梵。”
“我就是不想赶上他才磨磨蹭蹭的。”贺兰玖直言不讳,突然兴奋地停下脚步,“诶,想要快点赶路,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钱亦尘严肃的拦在他身前:“不是说好了吗,绝对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妖化,引起法器感应后我们就得一路被修士追杀过去了。”
贺兰玖撇嘴,不屑的抬头望着星空:“真是麻烦,不就是修士吗,以前也没少……”
很久……确切的说是从有记忆以后,他作为处在凡人和妖怪之间的异类,主要生存模式是这样的——
第一,伪装成凡人进入深山老林,诱使妖怪攻击后反杀,收集妖魂制成傀儡,皮毛骨肉拿去换钱。
第二,释放出些许妖气在人世中徘徊,诱使猎手或修士攻击后反杀,抢抢法宝拿去换钱,元神修为当做零食吃掉。
总之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如果不是强闯凤麟州,现在早不知道浪到哪里去了。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从今往后想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绝对!不行!”钱亦尘警告的声音在荒野上一层层荡出去,听不见回声,只有远方报以让人心悸的安静。
不会吵醒了什么黑暗中的异兽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更沉寂的地方传来急促脚步声,分开草丛一路向他们跑过来,慌慌张张的似乎在被怪物追赶。
“救,救命!又没有了,又没有了啊!”
男人的哀嚎凄厉得几乎变调,扑倒在钱亦尘身前,确认他是活人后求救地抱住他的腰,哆哆嗦嗦又看到了赤色长袍的贺兰玖。
“啊!!!”
男人又是一声惨叫。
钱亦尘肯定他是个非常普通的凡人,以为对方是将贺兰玖当做了午夜出没的怨灵,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因为那个男人也穿了红衣,不过并非厉鬼那般冰冷又死气沉沉的红。
而是非常崭新鲜艳的,新郎官的衣裳。
……
木柴架起火堆,燃烧时偶尔发出一声爆裂的脆响,跳跃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钱亦尘给篝火添了根树枝,一扭脸就看到那个新郎官悠悠转醒,在火光下冲他笑了笑:“没事吧?这里很安全,我是云游的修道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妨说一说。”
“不,不碍事。在下盛元,见过道长。”躺在地上的新郎官慢慢爬起来,发现左臂有些不自在的绵软,“我这是……怎么了?”
钱亦尘将火堆拨得更旺,耐心提醒:“你刚才喊着救命,然后抱着我晕过去了。那个……手臂只是搬运你的时候不小心碰伤,稍微养几天就无碍了。”
说到最后咳嗽几声,瞪了贺兰玖一眼。
“又不怪我,他抓你抓得太紧,不把手臂卸下来根本分不开。”贺兰玖盘膝坐在篝火对面,丝毫没有掩饰自觉的实话实说,还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傲慢表情。
盛元:“……”
顿了片刻,逃命的新郎才如梦初醒,央求地扑倒钱亦尘面前:“道长,求你救我妻子一命!我……早知道我就不该带她回来的,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她!”
钱亦尘垂下视线时有种柔和的悲悯感,被他一口一个道长喊得心虚:“救人是肯定要救的,你先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怪兽食人,还是妖邪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