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周锦心房那个气球破裂了,空气的激流弹在他的体内让他的心搅着痛了。
他也有过不好的心思,比如他非常嫉妒这个身体的主人,因为曹元对他的一切好,归根到底出发点是因为曹元以为他是周锦。
而现在他的邪念马上有了现世报,曹元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原来这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不过是同情,就像对街上湿答答脏兮兮的流浪狗那样的同情。
同情这种感情是最伤人的,这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两个人之间有一条施舍者亲手画出来的鸿沟将两人的身份和地位划了开来。
周锦将背脊抵在门上,他能听见门外曹元的声音:“烧还没退,现在在睡觉,明天要是还这样就送去医院。”
周锦突然想到刚刚拍戏的时候吴月对他说的台词:“在感情里从来都不是化学方程式,两边配平左右相等。”
这句话他起初并不懂,但现在他全明白了。
感情的确不是化学方程式,感情其实是熵,热量总是从高温物体传到低温物体,不可能作相反的传递而不引起其他的变化。
他的感情就这么流向曹元,而曹元却永远不会回应。
周锦身后靠着的门被拉开,他整个人往后一倒,摔进了曹元的怀里。
曹元低头瞧着周锦,两条长眉拧成了疙瘩,说:“你干嘛呢?哭成这个样子。”
周锦伸手一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腮上竟然挂着几点水珠。
他不觉自嘲地笑了,原来失恋真的能让人要死要活的。
“没什么,入戏太深。”
周锦编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
曹元相信了这个荒唐的理由,没再多问,大手提溜起周锦的衣服后领,将周锦提到桌子前,揭开保温杯,说:“把汤喝了。”
周锦看着手里那一碗黄澄澄的汤水,用勺子舀了一勺塞进嘴里,不冷不热的汤汁顺着他舌尖的蓓蕾流进胃里,他觉得,这鸡汤有点苦。
曹元瞧着周锦这皱着鼻子的模样,一下来气了,他两手环在胸前,不乐意地哼了一声,说:“给你吃的还拿乔啊,这可是我亲手熬的。”
周锦微愣,亲手熬的?他狐疑地又舀了一勺喝了,抬头说:“盐放多了。”
曹元绷着脸一把将周锦手里的汤勺抢了过来,舀了一大勺咕噜咕噜地喝了,喝完一张脸一下子皱成了核桃,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着曹元皱巴巴的脸,周锦笑了一声,说:“元哥真是厨神在世。”
周锦起身给曹元倒了杯水,看着曹元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将水喝了下去。这一刻,周锦决定,不管曹元对他的到底是什么感情,同情也好,友情也罢,他认了。
过了一两天,周锦的身体大概好了起来,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哑,一开口就跟鸭子叫似的。
一到片场,方正逸就破天荒的跑来慰问他。
“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周锦点点头,用破嗓子费力的答道。
方正逸贴心地给周锦递上矿泉水,还帮周锦将瓶盖也给拧开了,那殷勤的模样让周锦开始怀疑他在矿泉水里下了毒。
周锦接过矿泉水,谢过了方正逸。
方正逸还没要走的意思,在周锦身边磨蹭了半天,然后故作随意地问道:“小周哥跟元哥很熟啊?”
“怎么了?”
听到曹元的名字,周锦开始警觉起来,他侧眼看了看方正逸,在心里琢磨方正逸这么问到底是又想搞什么鬼。
方正逸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杂乱,似乎是被抓来抓去,最后抓成了一个鸡窝。
方正逸抿了抿嘴唇,讨好地笑了笑,说:“我就随便问问,前天看见元哥特意跑来探班。”
“哦,他是我的经纪人。”周锦答道。
“是么?可是我听说元哥现在带的是两个新人。”
周锦微愣,这他还真不知道。这几天他自作聪明地以为张总已经忘了这茬,让曹元继续带他。
“没有的事。”
周锦淡淡地说,然后从座位上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周锦一转身,方正逸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哼了一声,撇着嘴巴说:“过气了还这么装。”
周锦找到曹元的时候,曹元正在跟张导套近乎,客客气气地说着要照顾我家锦宝啊别剪我家锦宝的戏份啊,巴拉巴拉。
周锦顾不上什么礼貌,一把抓住曹元的手臂,把他拽到一边,问:“张总不让你带我了吗?”
曹元的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这让周锦的心一沉,原来是真的。
曹元的喉结微动,顿了半晌,似乎在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
“是吗?”这一次的询问软弱了许多,周锦的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却不死心的默默期望着,期望曹元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是的,”曹元答道:“我昨天就准备来告诉你的。”
“张总给我安排了两个新艺人让我带带,你和我的合约早就到期了,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想继续拍戏就可以接戏,不想演了就转行做幕后……”
周锦没说话,他抿着唇,将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这件事情本该如此的,但为什么他的心里就这么的难受呢?曹元以后不当他经纪人了,不管他了,他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了,这种想法让周锦难受得心都碎了。
他猛地抬起头,“元哥,”
“嗯?”
“我喜欢你。”
曹元愣了半晌,咧嘴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周锦头顶柔软的发丝,说:“我也喜欢你,有什么事儿要我帮的你尽管说。”
“是那种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喜欢。”周锦说。
曹元没有说话,周锦看进曹元的黑眸,他的眼里有惊讶,有错愕,甚至还有一点点迷茫,唯独没有的,是欣喜。
周锦默默地转过身去,他越走越快,他听见片场有人在喊他,让他快点过去。
他的脚下似乎生了风,要将他带离这片土地。周锦开始奔跑起来,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穿过他摆动手臂间的空隙。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大鸟,就要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太甜了
嘿嘿
☆、第 19 章
其实失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是在深夜拼命敲一扇没有人的门,永远不会有回应。
但敲门的人却抱着侥幸的心理,总是暗暗揣测,觉得是这扇门扉后面有一个人,当他听见的时候就会为你将门打开。
于是盘踞的希望越来越高,最后陡然落下,像多多米诺骨牌一样散成一地碎片。
周锦盘着腿一个人坐在片场外的草地上,他闭着眼睛,头顶上是秋天特有的高远蓝天。
这几天他挺没种的躲着曹元,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告完白就跑,这算什么男人?
但他知道曹元其实也在躲他,不然他是不可能整整一个星期都没看见曹元的影子的。
周锦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对曹元有这么深的执念,这一份感情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曹元是这个世界与他唯一的联系,因为是唯一,所以分外沉重。
因果轮回,有因就有果,周锦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究竟缘起何处。
这些乱糟糟的思绪在周锦的脑子里成了一团麻绳,找不到头找不到尾,就这么将他小小的脑袋添得满满当当的,没有空隙让他去想别的事情。
周锦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一行都没看进去的剧本,今天这场是周锦最后一场戏,和方正逸演的对手戏。周锦的台词不多,就是一些和解祝福的话,要男主以后好好照顾女主。
看着剧本里的台词,周锦读着读着,眼睛发酸。
“她,很好,很好。请你记住今天给我的承诺,爱她一辈子,如果我知道她受了一点委屈,我一定会亲手掐断你的脖子。”
周锦一边默默念着台词,一边想象自己是宋家,这个对女主掏心掏肺最后发了好人卡的可怜备胎。
如果他是宋家,他会怎么做呢?
他肯定不会这么释然,他甚至不会这么坚持,他会后退,会用退出的姿态在竞争开始前便投降,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懦夫。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知道自己的父皇不喜欢自己,便不去争不去抢,一个人躲在自己小小的宫殿里写些乱七八糟的诗词。他笔下的那些诗词在那个时候是不入流的,没想到在若干年后的现代竟然变成了千古佳作。
周锦干脆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手里的剧本卷成一个圆筒,透过小小的圆孔望着头顶上的蓝天。
天渐渐灰了下来,月亮和太阳一同挂在天边,透过圆孔,周锦觉得那轮月亮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知道这是个错觉,一个很让人迷茫的错觉,以为近水楼台能得了这轮明月,到伸出手来才发现一切都是猴子捞月,一场空欢。
耳边传来五个人慌乱的脚步声,五个助理一个个大声喘着气,蹲在周锦身侧呼哧呼哧哼了半晌才缓过气来,开口道:“老大,我们可算找着你了。”
程夏的脸跑得通红,额前的发丝湿答答地黏在脸颊上,她一边喘气一边说:“老大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