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月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他,陆卓扬只能跳起来,推着他一路往外走:“不要磨磨蹭蹭的,让女孩子等的人会单身一辈子。”
这回方天月真的走了。
陆卓扬关上门,脸上勉强的笑容挂下来,看着桌上敞开着摆的十二枚梨花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今日见到的姜陵,气色会这么差,原来是损失了一尾真灵。
陆卓扬灵力不高,但耳濡目染下,对基本的知识还是懂上那么一点。
众所周知,修真者的资质高低倚看灵脉,灵脉强健者资质高,反之则资质低下。但是灵脉一物,并非恒久不变,虽有先天的优劣之分,经过后天的机遇亦可改变。比如说陆卓扬,就是一个后天原因使得灵脉杜绝的反面教材。
灵脉中装盛的是灵力,灵力消耗殆尽,休息上几日再认真修炼上几日,自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至于真灵,它是修真者的根基。是长年累月不断的积累,是依附在筋骨上的“本”。
损耗一尾后要想恢复,需要短则一年,长则数年的时光。
陆卓扬就不明白了。
以姜陵那般目中无人自恋自大的个性,居然会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
那个人还是他陆卓扬?
……所以说姜陵脑子果然有病。还病得不轻。
☆、不傻
陆卓扬把针阵盒子扔进床头柜子里,自己顺势躺下,双手抱胸一动不动盯着床顶的镂空花纹。
片刻后,他又打开柜子把黑木盒取出,拿在手里把玩。
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损耗真灵,这意味着什么?陆卓扬不是很能体会,他没有真灵——也许有,只是以他目前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感知到。
但是他不傻。
他和姜陵不是青梅竹马,不是至交好友,不是师兄弟不是骨肉亲,他们只认识了几个月,其中泰半时间他还都在努力地拖着后腿。
非要做个定义,他二人勉强能算得上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一个人会为至亲至信两肋插刀,但是面对普通朋友,借几两银子大概都会考虑很久。
姜陵不是一个会在意旁人的人,从他从小到大眼里只有李家父女和景秋就可见一斑。
若不是有病,那便是把陆卓扬当作了……重要的人。
重要的什么人呢?
重要的朋友?重要的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仙魔变》原书中姜陵和原身第一回见面就引为知己义结金兰,所以把他看成重要兄弟的可能性很大。
姑且先这么信着。
可是他图什么呢?
陆卓扬麻溜地坐起,认真严肃地总结自己的优点。
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优点。
有钱?不,那是门派的钱。
有颜?姜陵比他好看多了。
一腔热血?……算了吧,净拖后腿。
他长叹一口气,又仰面倒下去。
不是很想得明白。
修真界的人都好难懂啊。
夜里风有些大,烛影摇摆了几回,最后还是支撑不住,灭了。陆卓扬懒得下床重新去点,便任由它去。
这夜月亮有些圆,月光穿过窗台洒入,依稀能瞧见屋里摆设的轮廓。
他下午刚睡饱了一觉,加上时候尚早,心里头还想着事,一时半会难以入睡,便从床位左边滚到右边,又抱着被子从右边滚回左边,踢踏两下腿,接着从床头换个个,转到床尾。
着实闹腾了一番。
这会儿姜陵不在,趁机抓紧作妖,免得等他回来,又不准这样不准那样,非得憋死不可。这么想着,陆卓扬又可劲地滚了几滚。
殊不知,就在他烙大饼的时候,姜陵已经回来了。只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大,被陆卓扬翻身的动静全然掩盖住。
一只呆头鹅乘着夜色飞进陆卓扬屋内,稳稳落到床头柜子上。白色的纸鹅在夜色中并不分明,小小的一个,也无半点声息,没有引起陆卓扬的丝毫注意。他依旧我行我素,快乐地拆着床板。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突然亮起了火光。
有人来了!姜陵回来了!
陆卓扬一惊,迅猛地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去听动静,随时准备闭眼装睡。不想那火光没从窗口移开,却跟随一个人影从窗外头窜了进来,几朵莲花火分散各个角落,把四下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那人动作轻盈稳稳落地,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近,不是姜陵是谁?
陆卓扬下巴一撅,质问道:“诶,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姜陵却不回答,在床边停下脚步。
火光映衬下,他的脸色少了几分苍白,神情也柔和了些,浓黑漂亮的眼眸揽尽了尘世间的星辰,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瞬,竟似带着些魅惑的意味来,美得有些不真实。
陆卓扬心里一阵紧张,裹着薄被向床里面挪了挪:“你想干嘛?”
姜陵抬起一只脚,跪到床面上,双手撑在两旁,慢慢弯下腰,一点点向他靠近。
!!!
什么情况?!
“别过来啊!”陆卓扬噌噌噌地往后又大挪了一段,最后退无可退,只得像毛毛虫一样弓了弓身体,道,“再过来我就喊了啊!”话一出口就觉不对……怎么这么别扭呢?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纠结了,姜陵精致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看鼻尖就要贴上他的鼻尖,陆卓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飞快扑腾起来。
激烈得跟打鼓似的。
咚咚,咚咚,咚咚哒。
陆卓扬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道:“男男,授受不亲。”
这话方落,却见姜陵眼角弯出一个极其不屑的蔑笑,抬手在他额头上重重拍了一掌,咬牙恶狠狠道:“吵死了,非要逼我出手。”
陆卓扬顿时不能动弹,竟是被定身了。话堵在嘴里,只能瞪大无辜的双眼无声控诉:特么明明是你非要住在隔壁,倒是怪起哥哥我来了?
姜陵翻身从床上跳下,又看了一眼裹成虫的陆卓扬,这才双手交错大功告成地拍了拍,冷哼一声,带着他的莲花火,正大光明地从门口出去。
待他走后,陆卓扬又使力挣了挣,连小拇指都动弹不得,这才认命地放弃。现在的姿势还算舒适,脑袋半拱在薄被中,也不累,就这样吧。
陆卓扬闭上眼,脑海中立即冒出姜陵的唇眉,吓得他打个激灵,又睁大眼睛。
方才姜陵的鼻眼距离他不过半寸,呼吸几近打在脸上,暖洋洋地带着钩子,让他有种错觉,误以为姜陵会做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脑子里蹦出过一个荒诞不羁又不合时宜的念头,不过在姜陵一巴掌按在他脑门上时,那个念头飞快地消散了。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呢。
那家伙,怎么会喜欢他呢?
陆卓扬不敢轻易再睡,把眼睛睁得溜圆,免得姜陵趁他不注意又往脑子里瞎跑。如此这般与自己斗争一番,后来怎么睡着也记不得,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伸个懒腰,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欢欢喜喜扭了两下操,伸展运动时便看见了床头柜子顶上停着的呆头鹅。
陆卓扬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心惊胆战地打开信纸,看清上面写的字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不要吵,再吵我就亲自过去收拾你。
“……”为什么感觉这么羞耻。
姜陵不会以为他看到信纸上的内容却故意不停,然后折腾出大动静,好让姜陵“亲自”过来“收拾”他吧?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陆卓扬沉默了一会,把信纸团巴团巴塞进嘴里,嚼两下吞进肚中。
收拾齐整出门时,隔壁的门正巧也打开了。
姜陵一袭玄衣,分外扎眼。陆卓扬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用咳嗽掩饰内心的尴尬:“早啊。”
“唔。”姜陵的心情还不错,面色相较前一天好上许多,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也浅了几分,“素闻驭灵山灵气充沛,今日亲身体会确是不假。”
他伸出右手,低头拨玩着五指,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莲花火便从小拇指尖一路顺溜到大拇指上,指尖一弹,小火苗被弹向陆卓扬,半途上冰火交替,明黄转冰蓝,在陆卓扬面前轻巧碎开,散成一片薄薄的冰雾。
陆卓扬只觉一阵清凉,好奇问道:“冰?怎么来的?”
姜陵俊眉轻扬,拿眼斜睨他,却把手背到身后,道:“无可奉告。”
“……”陆卓扬心里默默啐了一口。
这么一打岔,早晨初见时的尴尬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昨晚没吃东西,现下正饿得慌,打算先祭祭五脏庙:“我去膳房,你去不去?”
姜陵下巴微微一抬,道:“还不带路。”
乍看之下眉目如画顾盼神飞,只可惜……
陆卓扬摇摇脑袋,往旁边一条小路指指,道:“走这边。”
姜陵走在他身旁,用剑鞘戳一下他腿侧,问道:“你摇头作甚?”
陆卓扬白他一眼,侧着头转向另一边:“无可奉告。”
居然现学现卖拿话回呛,姜陵可是怒了,心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真是活腻味了!嘴上道:“快说!”
威胁人的话他自小就会了一车,诸如“仔细你的舌头”、“小心你的脑袋”、“不要命的尽管试试”,只是这会儿每句话都显得不甚合适,在舌尖尖上一溜,就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