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顾家军从未被人打败过!”
“杀他娘的西夏兔崽子!”宦副官跟着嚎了一嗓子,众战士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兵刃,跟着嚎了起来。
“出发!”
宋明哲紧张的坐立难安,抱着自己的右臂恨铁不成钢,若不是自己不争气,当下定是扬眉吐气,骑着战马在敌军里冲锋陷阵,好不威风。宋明哲定了定神,把自己准备好的应急背包看了又看,顾明冲有自己的战场,他宋某人也有!战场上遇到的损伤,就是他宋明哲大显身手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宋明哲,不知道自己会在雪拥关战场上遇到谁,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那个窝在京城,安于现状,耽于享乐的小王爷,正跟着征西军一路杀将过来,像是一把捅入西夏军心脏的尖刀,直冲腹地。
第六十章 尖刀
宋明哲没有见到那天的景象,但是据见到的人说,现场非常惨烈。顾家守军放开手脚殊死一搏,征西军从旁助攻,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击。西夏军狼头旗帜一直飘荡在旷野中,上面布满被箭射穿的痕迹,终于有个身穿黑甲的人,他踏着无数尸身,爬上了插着对方旗帜的山包。
他挥剑斩断旗杆,用剑身把对方的旗帜死死钉在原地,他是顾明冲。这一战后,这片土地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以最温柔,最崇拜的口吻。
郝福起也是一员福将,带着小队人马,把西夏军主力冲的四散分离。萧裕纯向来觉得,他能够以单薄的朝堂背影入选征西军,大半原因沾了一个好兆头名字的光。
相比前面两位的显赫功绩,从头到尾策划周全的萧裕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虽有西风护在左右,但是战场刀剑无眼,小王爷不小心挂彩了。伤情倒是不严重,严格算起来只能算是皮外伤,换个人受伤,比如顾明冲身边的老宦,这点小伤都不好意思脱光了和同僚炫耀。
萧裕纯之前风寒未愈,麦走城组织进攻之时,郝福起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俗务全不能,西风表示自己主要职业保镖兼职保姆,不提供智囊袋服务,萧裕纯左右看看,算了只能咬牙挽袖子自己上。事必躬亲,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这个心力交瘁之下,可不就撑不住倒了么。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在西风的服务范畴之内,之间他淡定的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把马上已经昏迷的主子打横抱起,一拍马臀,就冲了回去。
这一仗,征西军倒是和顾家军接上了头,两军合二为一,小顾将军全权指挥下,打出了和西夏势均力敌的气势,萧裕纯倒下的时机,选的不错。就是地点稍微差了点,军里的医生大多分布在几个前线队伍里,剩下一个兽医转职的老头西风嫌弃人家的手艺。
只能另想办法了。
宋明哲接到通知的时候,他正双手并用帮大头兵打绷带呢,别说打绷带不是技术,前世的时候,遇到主任查房,自己打的绷带可是被拍下来当做经典范例的。手上的力道,绷带的方向,力与美的高度结合,艺术和技术的高度统一。
“小宋郎中——”
“哎!”宋明哲答应了一声,这个地方的称呼根据胡须来确定,面白无须的都是小x,略有胡须的x郎中,花白胡须的老x,很公道的说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个年逾四十的资深军医,因为不蓄须的缘故,和宋明哲一道被分到了青年组,被小胡小胡呼来喝去,略有郁闷。
宋明哲草草擦了手上的污物,以为哪里送来危急病患需要自己紧急处理。
“怎么了,还有大活,在哪里,能移动么,还是我赶过去?”宋明哲这几天已经被训练出了高度机动性,几乎恢复了前世高强度的工作机制。
说起前世那些个高强度的工作啊,都是泪,每次轮班值班急诊的时候,就是看遍世事百态的时候,有打了群架被人砍的小混混,有受伤骨折的老人,有上吐下泻的小孩,有病情突然恶化的慢性病病人,总是见到了许多你平时见不到的人,对体力和第一时间判断力也是非常考验。
宋明哲现在就处于这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职业状态,他提着药箱跟着小兵走在帐篷之间,还在想会是多么严重的病患,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老杨去了前线应该怎么办。宋明哲思考着,万一自己应付不来,让“小胡”过来搭把手也是了。
进帐篷照面的一个人有些眼熟,宋明哲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好似出现了幻觉,看到那人那么像神锋无敌第一保镖西风大人。再往里面走几步,床上躺着的那人,侧脸竟然分外眼熟,宋明哲呀了一声,脑子嗡一声大了。
居然是萧裕纯,竟然是萧裕纯,他不好好待在京城做他的风流王爷,来西边前线流血吃沙做什么。宋明哲不知道自己手脚应该往哪里放,他背着药箱,两步走到床边,右手颤抖着抚摸上萧裕纯滚烫的额头。
他瘦了,憔悴了,宋明哲心疼的抚摸着萧裕纯鬓角分明的白发,明明才几个月不见,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此去经年。
西风捧着水盆站在床边,把浸了凉水的布递给宋明哲,宋明哲简直不能移开自己的眼睛,他略略拧干,就把湿布放在萧裕纯额上,声音沙哑发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西风嘴巴动了动,宋明哲却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伸出手指,颤巍巍按在萧裕纯的脉关上。浮中沉、举按寻,三三得九,寸口脉的三部九候之法,三部就是寸关尺,九候就是三部各有浮中沉,萧裕纯的脉象,脉数而紧,乃弦,状如弓弦,按之不移,脉数弦者。
再看舌苔,宋明哲的心脏紧了紧,病逝已沉,萧裕纯这病来势汹汹,显然不是一两天积累下的病因,这时间一长,就算是及时痊愈,消耗的元气也不大容易补贴回来,况且身处边塞战场,这药石紧缺,万一有个什么误差,这可就……
宋明哲额前冒出细细的汗水,按在脉关上的手指紧了又紧,许久才站起来在桌前写方子。写好一张,剂量斟酌了三遍,不行撕了重写。宋明哲烦躁的把桌前的皱巴巴的纸抚平铺好,心里抱怨。
要是能把眼前这让人操心的小王爷弄到前世去好了,医疗设备齐全,有那么多技艺高超富有责任心的同事在,做事真的安心得多。
宋明哲把毛笔叼在嘴边苦思冥想,大帐忽然有人闯入,宋明哲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差点拿砚台敲人家脑壳。
“前线吃紧,”郝副官手里还拎着马鞭,气喘吁吁来到萧裕纯窗前,弯腰就要把小王爷拦腰抱走,宋明哲大吃一惊,西风的剑已经出鞘。
“做甚么!世子昏迷了,你要把他带去哪里!”宋明哲第一次觉得西风平日里的那张扑克脸是那么的帅气有安全感。
郝副官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寻常的举动会招来生命的威胁,他不太确定的调整自己的头盔,露出惊恐的眼睛,结结巴巴解释,“前线士气下降,我这不是想带着主帅过去鼓励一下大家,一鼓作气拿下阵地嘛。”
宋明哲气结,想抓住这人打一顿,“人都昏迷了还能鼓励嘛士气?”
郝副官憨笑着摸着脖颈,被扶起来的萧裕纯扑通一声倒回了床上。郝副官稍微开动了一下传说中的脑筋,“是哦,能拿个木棍把人支撑在马上吗,反正有人坐在马上就行,远远的敌人也看不清他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宋明哲磨牙,很想非常想特别想把郝副官一半身体埋进土里,另一半留下地面上,为啥,省了墓碑呗,还生动形象。
西风居然还低头思索了那么一下下,“不行,主子身体吃不消。”
郝副官露出了小孩子撒娇要糖果不得的悲伤表情,看的人心里一阵发虚。宋明哲一咬牙,一横心,就要把郝副官从大帐里赶走。“走走走,看病呢,闲杂人等未经消毒不得入内!”
“未经什么?我已经在里面了,好歹把主帅摇晃醒了,给几句提示吧,我一会是去支援顾将军,还是自己找个空挡给西夏人迎头痛击啊啊啊啊啊——”郝副官和宋明哲拉扯间,不知从哪里哐当掉下一物,映着烛光闪闪发亮。
郝副官从地上把事物捡起,露出困惑的表情,“咦,这不是西夏皇族的狼头标记吗,怎么会在这里,顾将军缴获的?”
宋明哲的表情白了白,这黄金狼头牌他本来是打算当做护心镜用的,想着过了战乱,就把金子融了,重新打一个自己喜欢的猪头花样。如果照这个说法,这狼头金牌是西夏皇族之物,那么李昊的真实身份显然就和西夏皇族分不开。
宋明哲想起来当年在京城听到的那句童谣,西夏王身高三丈红发赤目三头六臂,李昊的确是赤目,而且黑发和红发的差别,只在于一张面具。宋明哲回想起李昊甫一失踪,这雪拥关就被西夏军围攻。且说着李昊从京城到雪拥关,行踪可疑,就为了一张价比黄金的仕女图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宋明哲回想起了张侍郎家下人张五宝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家里的姨娘闹着要赏孟真人的仕女图,老爷就连着官署里文件匣子夹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结果没几日就发现不翼而飞了……”官署文件,很可能包括的就是小顾将军回京述职提交的兵力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