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等她回心转意,他想等一个他们携手到老的美满结局,他想等共她一个最美黄昏,可是他没有等到。宋明哲浑身湿透,整整站了一夜,也未能让她回心转意。宋明哲微微侧脸凝视萧裕纯,孙猴子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仍然没能逃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自己大概也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心了吧?
哗啦一声,琉璃的帘子被重重掀起,五彩的琉璃在阳光下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萧四娘焦躁的走进门,在屋子里踱步,倒是傅雪彦,神闲气定在坐在棋盘前。
“裕络,陪我下盘棋吧,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可就输了我一局。”傅雪彦柔声道,声如淙淙溪流,有着让人冷静的奇异力量。
“象走田,马走日,人生如棋局,有些人下棋,有些人在局中而不自知,有些卒子永远过不了河,”傅雪彦一手拎着袖子,一手布置着棋局,“这一局输了,下一局赢回来便是,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无愧于心就行了。”
萧四娘的凤目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嘴里喃喃,“是啊,无愧于心。”她苦笑了一下,低头全神贯注着棋盘,拈起棋子,眼底隐约的焦躁,轻抿的嘴唇,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不在焉。旁边茶盏里是一汪碧绿的茶汤,带着鲜活的力量,看不见的风吹过,水面轻轻触动,不知道乱了谁的心房。
宋明哲恢复的不错。外伤渐渐痊愈,只是右手似乎落下了后遗症,握笔时间长了便不由自主的颤抖,面前宣纸上大滴落下的墨水晕染开,宋明哲左手抚上自己右臂,久久不语。
宋明哲没有理会书童无声的抗议,给自己来了一个大桶热水,牢狱里不过湿布擦擦身,司马狱倒是有很多洗澡的机会,但是都得不到放松。宋明哲在热水里发出舒适的□□声,把腿翘在木桶边上,不知道是不是萧裕纯的习惯使然,这所私宅提供的沐浴服务居然还带有花瓣。
娘,是真的娘。宋明哲想想萧裕纯一本正经泡在花瓣里,忍俊不禁给自己捧了一捧花瓣水,吹飞了隐藏的少女心。
站起来披着大红色的外袍,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镜中人雪白的瓜子脸,火红的唇,乌油油的头发,只是敞开的衣袍领子里能看到右边胸口蔓延到脖颈的大片新伤,像是打了霜枯萎了半边的玫瑰。
宋明哲蹙着眉头,“知道哪里有纹身的师傅么?”他回头对沉默的书童说,对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宋明哲私下里给他起名哆啦a梦,只要自己想要的,需要的,他在点点头后总能满足,简直是宅男管家的终极梦想版。
没有几日,就有一名衣着整洁,手脚规矩的男子被带进了宅子。宋明哲诧异,原来纹身还有外卖服务。
男子拉出若干图画,轻声问道,“公子想要什么图案的,纹在什么部位的?”
宋明哲把新鲜花样翻了一个遍,指着通身大朵牡丹遍体花绣,心中若有所动,“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这个样子不错,可有什么说法么?”
纹身师傅慢吞吞撩了宋明哲一眼,“回公子,君不闻胶东王以金屋为阿娇,门前牡丹如海似江,所以这家传的图叫做金屋藏娇。”
宋明哲像吞了一个巨大的鸭蛋,憋在当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个算了,还有其他的么?”
宋明哲随手翻翻,多是花鸟鱼虫,飞鸟走兽,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能纹一个麒麟吗?鹿角龙鳞,踩火焚风的那种。”
纹身师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暮色下的皇城,自有一番肃穆的气氛,上千名鼓手星罗棋布在广场上,敲打出整齐的节拍。
“魂归来兮,佑吾社稷。魂归来兮,大梁真龙。”鼓手呐喊声传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早夭的继承人或者君主,会有这样的隆重的仪式,希望他们高贵的灵魂能够保佑大梁风调雨顺,自大梁开国以来,这不过是第二回举行招魂仪式。
大庆殿前,带着蛮荒面具的巫师跳着节奏奇特的舞步,暮色下,面具上鎏金光芒流转,像是古代神兽重生一样。□□上身的鼓手节奏越来越快,整齐划一的叫喊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夜空。
后宫曲曲折折某个角落里,有人月下焚香祭拜。官家带着心腹大太监,算是独自一个人在如同迷宫的后宫里游走,今天是太子的百日,白天走完了许多流程,老人家身心俱疲,需要一点儿带颜色的安慰剂。咳咳,天天翻牌子多没有意思啊,没有意外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是喜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调调。官家他啊,一盏孤灯,走在夜色里,漫无目的,走了一刻钟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遇到。
“这宵禁执行的也太严格了一点,是谁再管这头的,回去给他放带俸禄的假期!”官家装作欣慰的样子,内心的郁闷不是一点两点。大太监老董缩着脖子不说话,喜怒无常的领导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生存所迫。
忽然闻到哪里一阵甜香,入骨入髓,心房瘙痒,筋骨酥软,兼之少女清脆的声音,真是人未至跟前,已经酥倒在原地。
官家像是尝到了蜂蜜香甜的熊瞎子,直立起身子,凭借着好鼻子,在楼阁林立的宫墙间穿梭,时而又如同自信心爆棚的老猎犬,对着某个方向深信不疑的走下去。
终于走到御花园左近的一处海棠花下,窈窕少女站在花树下,手里一盏光线柔和的宫灯,对着官家款款行礼,姿势之优美,已是让阅尽千帆的官家为之瞩目。
“见过,见过陛下。”女子慌忙下跪,灯光下终于被看清了容貌,真正国色天香,天生一段柔媚风情,见之忘俗。
那天,天上一轮血月明亮,有人说,这是奸妃当道的不祥之兆。
第三十九章 归家
萧裕纯身骑白马,口角含笑,穿过树荫下懒洋洋的初夏。官家近日来宠幸莞嫔非常,这三日一朝,五日一会,可不就搁在脑后了,是以朝堂上诸事有大半是有影响力的几个山头拍脑袋决定的,端王府可不就是一座挺拔的山峰?这段时间端王府忙的脚不沾地,饶是如此,门前门后大把来拜见的人,几乎要排出巷子口。
就这样,能够抽时间出来私会佳人,小王爷的诚意,真的算的上杠杠的。
再转一个弯,看见清清静静的独立小宅门口木牌一个明字,萧裕纯拉着缰绳,停在了门口。
宋明哲正在院子里练功呢,在家时,从来都是祖父耳提面命让自己日日不缀练习,但是五禽戏这种东西宋明哲一直觉得过了五旬才有必要提上日程,童子功什么的最是讨厌。没想到离开了家,倒是自己忍不住整日躺在床上,不由自主下床走动走动。
身上的纹身已经完成了,只是有几处地方还有些红肿,这么一大幅纹身,师傅的意思原本是多分几次完成,宋明哲大手一挥,您这算挠痒痒吧。躺在榻上,立逼师傅加班加点整整四个时辰完成了纹身。
肌肤上的刺痛,流畅的线条,喷在身上的呼吸,宋明哲心想,大意了,这大概是被陆辛折磨的后遗症吧。
吐槽归吐槽,纹身至少是完成了,只是这右手受的伤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了。那大夫摇头晃脑拽着花白的胡子表示,年轻人恢复好,说不定哪天无药自愈也未可知。萧裕纯气的要暴力伤医,被宋明哲抱胸拦下。
“算了,生死有命,和别人没有关系。”话是这么说,宋明哲反反复复拉着萧裕纯玉臂尝试,在发现自己还是可以把脉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萧裕纯一头笑一头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宋明哲摆了五禽戏中猿猴的造型,噗噗笑出了声。
“您这又是玩的哪出啊?”小王爷颇有兴致的询问。
宋明哲一个犀利的白眼嗖一下就飞了过去,“小王爷贵人事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终于轮到我了不是?”
萧裕纯大笑,笑声惊扰了墙头上闲闲睡着的老猫。
“你说,我这个样子,可看得出来牢里吃过刑吗?”宋明哲皱着眉头,做出伸手拥抱的样子。
萧裕纯收敛了笑容,“肉眼应当看不出来。”言下之意,宋老翁手下一把脉,可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宋明哲点点头,转身就走,“离家这么久了,也该给祖父报个平安了。”萧裕纯不甘寂寞跟了上去,伸手拉过宋明哲的手。万幸他不曾甩开,小王爷留了一个心眼,来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就这么手拉手,往外走,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树荫里的锦绣堆。
门外,一人,一马,相视无言,人眼瞪马眼,马眼比人眼大,马眼看人眼低。
宋明哲手指僵硬在缰绳上,却没有爬上去的勇气,白马狮子骢一个劲儿用大大的鼻孔对着宋明哲喷气,一副爷看你不爽,还要怎样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样子。
某次宋明哲不小心当着狮子骢的面说了它一句,带毛的畜生之后,这马就不是哪根神经抽抽,每次看到自己总要给个下马威。
“怎么,手上不了力,爬不上去?”萧裕纯一脸关切走来,方才趾高气昂的狮子骢,立马化身亲亲好坐骑,用长脸猛蹭着萧裕纯的手心。看的宋明哲一身的汗毛倒竖,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好莱坞飙演技真是对不起它一身的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