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河跟往常那样,不能出去,便在家里拾掇东西,实在闲了,就用藤条编篮子,船型的,可以放入小婴儿。一个人在家待着很是无聊,他一不注意,就编多了。看着房子里撂起的那一叠婴儿提篮,沈家河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他自己没觉察到也就罢了,怎么媳妇也跟着胡闹?连跟他说一声都不曾有,每回看到合适的藤条,依旧帮他带回来。再这么下去,他家都可以去卖婴儿提篮了。可谁家会买这个?连最简单的摇床都比婴儿提篮要好,这个只能提着,或放在床上,连晃动都很基本不能。
有事情做,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不注意,太阳已经西斜。沈家河站起身,抻了抻腰,开始准备晚饭。将近两个月下来,他的家常饭菜已经做得不错,至少方天林挺喜欢吃。
切菜的时候一分神,手指头拉了浅浅一条口子,不深,却溢出了星星点点血迹。沈家河眼皮直跳,见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将手指含在嘴里,用最土的法子止血,伤口本就浅,稍一处理,很快便不再流血。
沈家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再次拿起菜刀,却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怕又伤到自己,他索性搁下菜刀,这菜晚上不做了,换成不用刀处理的菜色。
沈家河刚坐进灶膛,院门便被拍得震天响:“方嫂子,你家男人出事了,正在庆安堂医治,你过去照料一下。”
沈家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急急忙忙站起来,忽略了他正大着肚子,起得急了,差点一个趔趄栽进灶膛,忙双手扶在灶墙上稳住身形。媳妇进了医馆,他不能再出事,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沈家河心怦怦乱跳,他扶着墙慢慢走到灶房门口,这才勉强让慌乱的心绪冷静下来。他回房拿上银子,一步一步迈着沉重步伐前去应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静。既然有人来报信,说是将人送进了医馆,那至少说明媳妇还有救。
沈家河做了几个深呼吸,将不安全都压制下去。
来人见开门的沈家河肚子都这么大了,倒抽一口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是方嫂子吧?你这样成吗?”
沈家河对于对方称呼他为方嫂子,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进了苍临县城后,他和媳妇的身份就掉了过来,对外媳妇就以他的身份示人。
沈家河已经够镇定了,但他微微发颤的说话声还是出卖了他。本来他就反应比旁人要慢,现在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强自镇定方才缕清思绪。匆忙间,他也不忘在报信人手里塞几枚铜钱权当跑路费:“劳烦小哥帮我雇一辆牛车。”
来人也觉得这方案可行,又意外得了些好处费,办起事来格外热心,哧溜一下就跑得没影。
沈家河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后边,心里乱糟糟的,思绪纷飞,尽是些不好的画面。越想心里越乱,沈家河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不能乱了方寸,索性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对着院子一角发愣。这么一来,效果确实显著,放空大脑之后,他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在那报信小哥走后,沈家河关了院门,不过没锁。那人轻轻一推,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方嫂子,走吧。”
沈家河眨巴了两下眼睛,缓缓从一片空茫中回过神来。意识回笼之后,害怕的情绪复又占据他的心神,手脚都有些不利索,爬了好几次,才爬上牛车。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车行都快休市,时间赶得正巧,不然再过会,等太阳落山,怕是连牛车都不好叫了。晚上出车,价钱可比白天要高不少。
沈家河双手紧紧攥起,指节都泛白:“劳烦老伯快些。”
车把式回头瞧了他一眼,并没提速。这可是个快临盆的孕夫,出了事情他可担待不起:“小嫂子别急,你担心你家男人,也得为自个想一想。要是连你都出了问题,谁来照顾你家男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还怎么让你家男人好好养伤?”
一连串的问题,让沈家河心思又清明了些许。明明刚才还想得好好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媳妇,怎么看着牛车慢吞吞的速度,他又慌了神?沈家河有些自责,就是为了媳妇孩子考虑,他也要更保重自己才对。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特别是事关至亲生命安全时,情绪更是无法强行控制。那报信小哥说得那般唬人,沈家河不多想都不可能。
车把式知晓沈家河心急,他在不伤到沈家河的前提下,尽可能快的赶路,饶是紧赶慢赶,也花了一盏茶时间才到庆安堂。
车夫年纪不轻,两人都是寻常百姓,沈家河也不是女娃子,倒是没那么讲究,在沈家河下车的时候扶了一把。
“老伯,劳烦你在这多等一会儿,过后怕是还要你送我回去,车资之后一并给。”沈家河眼里尽是焦急,经过这一路的沉淀之后,却也镇定许多,不再是心心念念都是媳妇,至少该做的他也没忘。
“你赶紧忙你的去,放心,我就在这里候着。”车把式挥了挥手,坐在车辕上惬意地抽起旱烟。
见病人家属到了,庆安堂立刻派了个童子过来,扶着沈家河进了医馆。
方天林并不在前堂,沈家河心里更沉重几分。他虽然不清楚媳妇到底伤势如何,但他明白,肯定不轻,不然不会移到单独的医舍中。
半扶着沈家河的童子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得加大步伐,把人尽快送往二号医舍。要是这位在他手上出了事,他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教训。
到了二号医舍前,沈家河踌躇了,他不敢就这么推开大门,生怕看到他不想看的场面。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容不得沈家河逃避。这里就他和媳妇两人,再没旁人可依靠,他要是也倒下,两人可就真完蛋了。
第15章
沈家河手上一使劲,房门应声而开。医舍里燃了好几根蜡烛,将躺在病床上的方天林照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出现血糊糊的景象,但绑在下腹纱布上还在不时渗出的殷红鲜血,依旧看得沈家河触目惊心。
“病人家属来了?”老大夫现在是吹胡子瞪眼,对不合作的病人极其不满,“你快劝劝你家男人,这么重的伤,他非得回家养伤,这不是胡闹吗?”
沈家河不解,红着眼睛坐在床边,想碰又不敢碰。
“媳妇,没事,伤不严重,回家养养就好。”方天林出言安抚沈家河,省得他一激动早产甚或严重点流产就不妙了。
“这里好,有大夫在,回家不方便。”沈家河也赞同老大夫的做法。
“媳妇啊,这里是医馆,在这里待着我浑身不得劲,这没病都得养出病来,还不如回家,至少待得安心,有利于养病。要是你担心我的伤势,就跟大夫仔细请教怎么照顾我才妥当。”方天林向沈家河眨了眨眼睛,显然他这纯粹是胡说八道,里头还有内情在。
两人一起生活了半年,沈家河也清楚媳妇不是那等胡来之人,见他坚持,便还真就按照他的意思,跟边上眼睛都瞪大的老大夫认真求教。
老大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不想病人好,或者舍不得花钱,要拉病人回家,这都不算什么事,偏偏眼前这两人关系挺好,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瞧瞧,伤患家属紧张的手上青筋都爆出来,脸色更是煞白一片,居然就这么听病患的话,稍一说合,便同意将病患带回家,这可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既然病人坚持,家属也同意,老大夫自是不会强求,他之前反对,不过是基于医者的医德。跟沈家河仔细交代了伤患晚上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教给他紧急处理方法后,老大夫便起身去开药方子。
他前脚刚动,后头便传来病人暗哑的嗓音:“大夫,帮我媳妇顺道开一剂安神药。”
“这还用你说!”老大夫回头狠狠瞪了不服管的伤患一眼,再看向旁边的沈家河,见他虽心神激荡,但并没动胎气的迹象,便大踏步离开医舍。这么糟心的患者,他真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别说话。”沈家河目光扫过堆在床脚的血衣,眼里尽是心疼。伤在腹部,一说话就扯动伤口,媳妇莫不是以为强忍着没龇牙咧嘴,他就会看不见?
见自家媳妇都这么说了,方天林没再故作无事,立刻安静下来。这回他是真糟了老罪,要不是出事的地方离山口不是很远,他都不知道能否坚持到找到人救助。
本来今天和以往一样顺利,眼看天色不早,方天林收整好猎物开始出山。他哪里会想到,走了那么多天好运,今儿个霉运上身,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人们常活动的地方,竟然猛不丁从斜刺里蹿出一头野猪,措不及防下,即便避开要害,依然被拱了一下。要不是他在军中混过,还常年担任射箭俱乐部教练,身子骨强健,就这么一下,估计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那。
方天林当机立断,甩下身上的累赘,顾不得身上的伤,“噌噌噌”就爬到手边一棵大树上。忍着大量流失鲜血的晕眩,咬牙将那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猪用箭给放倒。
之后,方天林撕下里衣,用空间水冲洗伤口,撒了点伤药,匆匆包扎了一下,便大声呼救。伤药他只敷了浅浅一层,不敢用多,怕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