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暖倒吸一口气。
徐丹的声音听上去,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徐丹,我等你问我这句话,等了好久了。——什么玩意儿!这话一出我哪还敢由他继续说下去,不停向他解释,自己有男朋友了,大家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谢谢他这段时间的关照云云。结果人家倒好,老神在在说我误会了,他要追的是我表妹,想我给他牵线!暖暖,你见过这么耍人的吗?他有没有想过我的脸要往哪儿搁啊?合着是我自作多情呢?还让我牵线,牵线?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吧!!!”
迟暖:“……”
竟然会被杜敏料中,原来真的只是一场乌龙。徐丹尴尬爆表,恼羞成怒,迟暖像是也经历了一场自己的乌龙,内心说不出地惆怅。
所以那些对于是不是“撩”的猜想,都只是过度的脑补吗……
和徐丹还没有聊完,顾宁姿的电话又切进来,问迟暖在哪里。迟暖匆匆结束和徐丹的聊天,开车过去接顾宁姿。
车灯照亮了低矮的石阶。有个穿着改良汉服,扎双丸子头的小女孩在台阶上蹦来跳去。
顾宁姿站在阶前和人说话。
四月初,夜晚还有一丝寒凉,和顾宁姿说话的女人穿着旗袍,肩上松松披着流苏披肩: “阿宁,你就听我的一次,行吧?”
“……”
仿佛落入了冰天雪地,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迟暖握紧方向盘,花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在看见顾妙言的这一刻落荒而逃。
害怕。
她发自内心地害怕顾宁姿的家人,所以在顾宁姿提出要不要一起进去时,矢口拒绝。害怕把顾宁姿从她身边夺走的承家,这些年里,对承家贫瘠的想象,使得顾妙言含笑的脸庞与温柔的声线,成为她所有梦魇的开端。
顾宁姿上车。
顾妙言牵着小女孩:“毛豆豆,来和姨姨再见啊。——何助理,好久没见了。”
迟暖满手都是冷汗,她努力牵出一抹僵硬的笑:“您好。”
顾妙言以为开车的是何真,见到迟暖时,不觉怔愣道:“……你好。”
“姨姨,再见啦。”毛豆豆的声音唤醒了顾妙言,她往后退了半步,冲顾宁姿摇手再见:“阿宁,回见。”
迟暖脚下发软,踩了几次,才带上油门,将车开出顾宅后,她问顾宁姿:“去哪里呢?”
顾宁姿说:“回家吧。”
不要怕、不要怕……迟暖不停告诉自己,她们已经不是年少时,难道承家会因为她现在是顾宁姿的助理,而再次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吗?……不可以的,六年了,她好不容易才和顾宁姿相遇啊。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迟暖惶恐难安,心里沉得她想痛哭一场。
晃眼的车灯闪个不停,迎面驶来的车辆猛按喇叭,迟暖陡然发现自己开进了反向车道,急转避过,却差点撞上后来的车辆。
喇叭、咒骂响成一片,迟暖刹车挂档,吓得一动不敢动。
顾宁姿立刻下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迟暖抬起泛红的眼眶:“对不起,顾宁姿,我走神了,对不起……差点出车祸,对不起……”
顾宁姿的脸色也有些白,她说:“我来开吧。”
迟暖下车,发软的双腿无力支撑她行走,顾宁姿反应极快地扶住她。
“别怕,没事的。”
顾宁姿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效果,迟暖深深呼吸,泪水冲出来的瞬间,她埋进顾宁姿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第80章
“……顾宁姿。”
迟暖的声音闷在咽喉, 压抑的,带着战栗。顾宁姿任她抱着, 侧头在她耳边,再次道:“别怕, 没事的。”
迟暖知道, 自己确实不该再害怕。车祸没有发生, 而顾妙言……
她对顾妙言的恐惧, 都源于过往的遭遇,深究起来, 顾妙言并没有实际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只是她见识过承家的手段,所以在见到顾妙言时, 条件反射地害怕当年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可她现在只是顾宁姿的助理,承家或许会对她依附于顾宁姿的行径不齿,但绝不可能因为一个雇员而将顾宁姿藏起来, 何况, 顾宁姿也不是以前那个无力抗争的顾宁姿。
车子还横在路上, 过往车辆频频张望。迟暖没有办法一直赖在顾宁姿的怀抱里,她松开手,往后扶着车身,两人视线交错,迟暖下意识说:“……我们的合约签了五年, 我差点就让你出车祸了, ……你, 你会不会提前解雇我?”
“在想什么?”顾宁姿不由得失笑:“不会。”
车灯驱散漫漫夜色, 顾宁姿开车很稳,迟暖初见顾妙言的惊慌与差点车祸的恐惧,随着不息的车轮,终究沉进心底。
顾宁姿扶着方向盘,专注看前方的路况:“还没吃晚饭,你饿不饿?”
迟暖顺着她的话点头。
顾宁姿问她:“想吃什么?”
车子穿过新老城区的交界,迟暖想起跨年夜的那杯热粥:“想喝山药排骨粥。”
顾宁姿当即调转车头:“我记得这里有……”
她话说到一半莫名卡住,疑惑地打量左右街景:“这里有粥铺吗?”
迟暖黯然道:“有的,顾宁姿,在那边的小巷里。”
晚上七点多,巷子里充斥着寻觅旧城美食的行人与车辆,交通很拥堵。横穿石板路时,迟暖被一辆满载货物的电瓶三轮车挡住去路,她往一旁绕行,走在前方的顾宁姿忽然回手牵住了她。
小巷入口昏黄的路灯斜照着,像那个雪夜。
迟暖仿如走在一中从校门口去寝室楼那段光线暗淡的路上。SEVEN里受到曹品辉惊吓的那晚,顾宁姿也是这样牵着她。
不算平整的石板上,积雨还没有完全干涸,倒映出两旁铺面闪烁的灯牌。两人慢慢走至深处,才看见粥铺低调的牌匾。清净素雅的店堂里,桌与桌之间垂着帘席,食客们都很自觉地放低声音交谈。
服务生过来点单,顾宁姿要了双人份的山药排骨粥,迟暖叮嘱服务生:“不要放葱花。”
热粥上桌后,两人相对着把粥喝完,离开粥铺。
走出这条小巷,迟暖面对眼前的车水马龙,犹疑不决地伸手,想牵顾宁姿,却又中途落下。
落下的那个瞬间,顾宁姿稳稳牵住她的手:“走吧。”
迟暖:“……顾宁姿。”
顾宁姿:“嗯?”
迟暖说:“还不算晚,从江边绕行回鹤南山……可以吗?”
街景快速倒退,顾宁姿开上沿江大道时,才放慢车速。迟暖望着窗外,声音细柔:“记得吗,我们在这里一起跨过年。那天很热闹的,你来得晚,还给大家带了热饮。”
顾宁姿转向迟暖看的方向,清朗的夜色,她却仿佛被雪花扑面。烟火繁盛,就在江的那一面,身边人流熙来攘往,像是几倍速的黑白默片。
唯有含笑的少女,是雪夜唯一静止的亮色。
昏黄的路灯,拎在手里的打包的热粥,铺满积雪的露天楼梯……
顾宁姿想起这些零碎的片段,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车轮还在往前滚动,迟暖的视线被不远处几道蓝白的身影吸引。这个配色应该是一中的校服,有莹莹火光,从他们中间升起。
……孔明灯?
“顾宁姿,顾宁姿,停一下。”迟暖忙道。
窗户降下来,对话声随着江风吹入耳中:“你许的什么愿啊,是要笑死我吗??‘学习进步’,亏你写得出来哈哈哈哈哈……”
“你们爱这个爱那个的,就不许我爱学习啊??”
“那请你上课不要睡觉不要玩游戏,老师布置的作业按时完成可以吗!”
“……”
——“你想不想放孔明灯?”
——“可以许愿那一种。”
——“顾宁姿学习进步。”
——“就写名字?”
——“愿望我都偷偷在心里说啦!”
——“顾宁姿,你看!”
歪七扭八涂满字迹的孔明灯慢吞吞地升上半空,高中生们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我搡你,青春洋溢的脸上犹带着几分稚气。
孔明灯向江心越飘越远。
迟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孔明灯变作嵌在天际的小小光点,她才回过身:“我们回去吧。”
“迟暖”,顾宁姿说:“你想放孔明灯么?”
迟暖摇头:“我不信这个的。……我就是想起高中时期,和他们一样,也来这里放过孔明灯。”
顾宁姿:“和谁?”
“……”迟暖睫毛轻颤着:“喜欢的人。”
“高中时期喜欢的人”,顾宁姿继续问,“我没有你和人恋爱的印象,所以是发生在我离开一中之后?还是之前?”
迟暖被她问得一怔,语焉不详道:“嗯,没有说起过,大家也都不知道。”
顾宁姿:“听上去无疾而终了。”
迟暖摇头:“不是这样,我们一直没有分手。”
虽然不在一起了,你也不记得,但是没有提出分手,在我心里,你就还是我的女朋友啊……
顾宁姿镜片的眸光一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开车往鹤南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