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源源不断的人被推搡着一脸恐惧的来到自己面前,清端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噩梦般的场景。
也是满眼的血红,地上的青石皆被家人身体里尚有温度的鲜血染红,母亲将他藏在假山底下的暗道里,缠着嗓子嘱咐他好好活着,眼角的泪珠砸在他脸上,滚烫如火,浸入眼下。
幼时的他无助且害怕的蜷缩在小小的石洞里,耳边家人的厉声惨呼不绝于耳,声声泣血。
只不过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露出贪婪狰狞面容的人,现在却一脸卑微的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祈求自己饶他们一命。
这怎么可以?清端有些奇怪的想,面对着禹氏一族的哭求却依旧残忍挥下手中刀剑的他们,怎么可以轻飘飘的说出让我饶过他们的话呢?
他们不配。
清端有些恶劣的想。既然这么想得到长生之法,不如现在就让你们为长生之路做点贡献好了。
于是看着眼前那些痛哭流涕的丑恶嘴脸,清端勾起笑,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惊喜之色狠狠挥剑!
噗嗤——
利器破开血肉的声音格外动听,空气中开出无比艳丽的花儿。
——听着旂阳!活下去,好好带着禹氏一族的仇恨活下去!!你要仔细看清楚,记住那些人的脸,是他们!他们杀了我们!!!
清端一身白衣已染成暗红色,他慢慢追逐着眼前避无可避的人,眼前的天地似乎都陷入了一片淡淡的红芒中。
他记得,记得那些扭曲可怖的脸。
“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可笑的蜷缩起身子,眼中充满畏惧和恐怖的看着自己,脸上泪痕交错,一如当初的自己。清端冷冷看着,而后毫不留情的挥剑!
——弟弟,我们可是这世界最亲的人了……去吧,长生花给了你无穷的力量,杀了他们,这是他们应有的惩罚。
脑中仿佛撕裂的痛楚让他微微恍惚了下,就是这么一息的时间,腹部被一柄长剑狠狠刺穿,血流成河。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大脑的感觉稍稍减轻,清端回过神,身后刺剑的那人狞笑着还想拔出长剑。清端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腹部的疼痛使他更加兴奋。他一手紧紧握住腹部凸出来的剑尖,另一只手挽了个剑花闪电般向后刺入身后。
——小子,你就别指望你那个师父来救你了!啧啧,真可怜啊!你可是我们在你师父面前被劫来的,恐怕你师父早就不要你啦!!!
移步,扬手,挥剑……
左手腕的血痕叫嚣着想要更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尖叫。
更多……我要更多……
——喂!你是谁?!师父怎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乞丐?!不准你动听到没?给我好好趴着!再动就拿鞭子抽你!!
血……不够……这些还不够……
举剑的手就要再一次落下——
“清端……停下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粗哑的喘息响起。
清端的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看去——
越千桑带着面色难看的乔疏落在屋顶上,面带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乔疏忍住反胃的冲动,面色发白的将身后的目露迷茫的禹铃央让出来,只见禹铃央手里抱着的,正是那株开的邪意无比的黑色妖花。
也许是满场冲天的血腥味刺激了妖花,只见那妖花犹如活物一般猛地收缩又放开,竟像是在大口吸纳血味一般。
“……把这妖花……拿沾上清端鲜血的剑……从中间砍裂,它在影响清端的神志,要快!”乔疏一把从禹铃央的怀里夺过妖花,交到越千桑手里,催促道。
越千桑点点头,飞身落在浑身是血的清端面前。
“师父……”清端像个孩子一般低低的叫他,这一声直把越千桑听得心疼不已,鼻尖酸涩。他伸手想摸摸清端的脸,却不料怀里妖花猛然一抖,浓郁花香扑鼻而来!
清端的身体一震,继而神情痛苦的握住了左手腕。
越千桑大惊,只好下下意识松开手里的东西,急忙上前围在他身边,急道,“你怎么了?清端……你别吓我……”
那妖花落于地上,裸露而出的密密根须瞬间扎在血泊中,根脉奋力鼓动,竟发出“咕咕”的吮吸声。
一旁的乔疏见状心知不妙,连忙朝心房大乱的越千桑喊道:“快毁了妖花!!”
越千桑惊醒之下急忙拿剑,却忽然想起还必须要清端的血才行,一咬牙打算轻轻刺下清端,只要一点血就行。
却不料刺出的剑尖被一只手猛地握住,死死停在清端的身前半寸。
越千桑的呼吸都要停了,他抖着嗓子想解释,“清……清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呵……”清端低笑一声,眼眸蓝光渐深,幽幽如火,“师父……你从一开始……都在骗我。”
那目光中的冰凉绝望直直冻的越千桑手脚发冷,全身如坠冰窖。
他一步步走近越千桑,手中的剑尖滴滴答答的在脚边落下一道血痕。
越千桑不由后退,清端身上的杀气逼得他几欲无法呼吸。他想举起剑来抵挡,眼前寒光一闪,手中的剑居然断裂成两截。
越千桑“嘭”的扔掉剑柄,有些慌乱的在身上摸索可用的武器,手指刚触到一点冰凉时,清端已近在咫尺。
最终避无可避,看着清端举起剑就要狠狠向自己落下时,越千桑猛地闭上眼手里握着摸到的东西向前下意识的一划——
啪……
一滴鲜红的血珠自越千桑眉间的剑尖上滑下,直直砸在地面上。
清端盯着越千桑手里刺入自己胸膛一点儿的“武器”,那是一根样式普通的簪子,却曾被他悄悄插入越千桑的发间。
清端看着他,脸上痛苦挣扎,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越千桑举起手中的剑。
越千桑松了一口气,看着眉间的剑慢慢退回去,他这时才忙把手里的簪子收回来,只见上面尖尖的簪头上有一点淡淡暗红。
清端的神情时而痛苦,时而恍惚。他伸手摸向越千桑的脸颊,低声叫道。
“千桑……”
似乎恢复了神志,清端一喜就要走上前来时,只听身后破空声中伴着乔疏的一声大吼——
“小心!!——”
清端抱住越千桑就反身一挡,只听两柄剑锋划出“咔啦啦”的声音,尖锐无比。
禹铃央已然痴狂的盯着清端脚下的妖花,只见短短片刻,那妖花吸食众人鲜血,竟然大了一圈,花苞也蜷缩起来,一鼓一鼓像人的心脏。
禹铃央面露狂热,手中剑法更加凌厉。清端面色苍白,却剑剑打的禹铃央步步后退,正要一剑斩落她的剑时,却猛地闷哼一声按住手腕,长剑被一把挑落,“嗤——”的一下,胸口被划出一道鲜血,刚好跌落在地上的妖花上,慢慢被吸入里面。
“清端!!!”越千桑接住清端倒下的身体,跌坐在地。
“哈哈!长生之果将成!我得长生!!我得长生!!!”禹铃央死死的盯着妖花呼之欲出的果实,眼中的巨大的欣喜已让她什么都看不到。
怦怦——怦怦——
黑花鼓动,包裹住中心的花瓣慢慢蠕动,下一刻就要绽开时——
噗嗤!一根尖锐的簪子深深刺入花心,妖花尖锐厉叫,却只能噗噗的往外吐着黑血,即将而出的果实自然没有来得及成熟。
禹铃央呆滞的看着妖花前的越千桑,猛地发疯似的歇斯底里怒吼道,“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越千桑自是不怕她,与其狠狠对上一掌。禹铃央心血涌动之下体内内力相冲,“噗”的一声吐血倒地。
回首却见清端“咳咳”的往外吐血,越千桑急忙回去跪着把他抱在怀里,急得快要落泪给他用手不停抹去唇角流出的血液。
“咳咳……千桑……我心头血已被妖花耗尽……早就活不长啦……咳……你怪我吗……我那样对你……”
越千桑这时候哪还记得和他算账,只是慌慌的朝那边的乔疏哭着喊,“乔疏!!快来救他!你快来救救他!!!”他低头抚着清端满是血迹的脸,哽咽道,“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怪你……只要你能活下来……清端……”
清端却只是笑了一下,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
他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根枯萎的花,带着有些遗憾的语气断断续续的道。
“……这百日花……我终究……没……没有养活……可惜……了……”
越千桑一把捏住他的手,哭着捧起他的脸,泪眼婆娑道,“……呜……这花我们不要了……你听我说,我真正的家乡……那里有很多花……到时候我带你回去……你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呜呜……好不好……”
“是吗……”清端的眼眸陡然亮了一下,而后逐渐慢慢熄灭,他捏着花根的手也慢慢从越千桑的手里滑落,只留他最后一句轻的像风的话——
“……真想……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越千桑的声音突然戛然在喉咙里,他抬头有些迷茫的看着四周依旧狼藉的场地,眼前灰蒙蒙一片,耳朵里的声音陡然变得模糊遥远。他愣愣的低头看着怀里依旧温热却没了呼吸的人,突然听见一道压抑至极又悲伤到世界崩塌的绝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