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请慢用。”张天手脚麻利,表现得十分积极。
张良端起茶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问道:
“知道你爹现在这喝的是什么茶吗?”
“咱们家产的是研膏茶,这是研膏茶对吧,爹?”张天非常自信的说道。
张良摇了摇头。
张天朝李宽使了个眼色求救,李宽急忙躲闪开来,表示不知。
张天只好实话说道:“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又出新茶品了?”
“你说你从来不关心家里的茶业,怎么可能知道新出的茶品。”张良训了张天一顿后,继续说道:“之前,我们生产的茶叶,主要是通过蒸青、压榨、烘焙制作成茶饼,我们称作研膏茶,所谓研膏,就是在制作中通过压榨而去其茶膏。而现在,我们的工艺更进一步了,需要在制作过程中加入名贵的香料膏油,印制成茶饼后光润如蜡,煎点时,乳泛汤面,与镕蜡相似,因此,我们决定把这品新茶称为蜡面茶。”
“蜡面茶?”
“对,这是我们的造茶师傅无意中摸索出来的一道工艺,还没有定型。你不是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可以,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带上蜡面茶这款茶品。”
“没问题呀,爹爹,你多给我几份这种茶品,我到了外面,一定好好帮你推广推广。”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不会给你任何蜡面茶样品的。我刚才说了,这款蜡面茶还没有定型,几位造茶师傅们还在摸索阶段。你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把茶做得像诗画一样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要你向那几位造茶的师傅们好好请教请教,到茶园和茶场好好学学蜡面茶的制作过程,然后把工艺流程写成书册,我不管你是用文字还是用图画的形式。只要把蜡面茶的制作工艺定了型,让茶场的所有造茶师傅都可以学会蜡面茶的制作,我们北苑生产的蜡面茶兴许将全面替代研膏茶,成为上贡的茶品。到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带上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份蜡面茶的样品而已。”
张天听了父亲的话,顿时来气了,说道:
“爹爹,你这不是故意为难孩儿吗?这蜡面茶的制作真等到定了型,还不是一年两年之后的事情。我看呐,爹爹是诚心不让我离家吧。”
“这到底是一年两年,还是一个月两个月,不都是取决于你自己吗?你要是真想去那外面的世界看看,就别偷懒,争分夺秒地把这事帮我给办了,否则休想可以在眼皮底下消失。”张老爷说得坚决。
“爷爷,你倒是替孙儿说说话呀。”张天向老天爷求救道。
“孙儿啊,世界之大,你也不急于一时,就先帮你爹爹把蜡面茶的工艺定下来吧,张家近百年的茶业,今后还指望着你来发扬光大哩!”老太爷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这档子事就这么定了吧,你爷爷我老了,要去休息咯。”
“父亲,我来扶你进屋吧。”张夫人起身说道。
“不用了,让丫鬟来吧,你去看看天天屁股上的伤,涂点跌打药水。”老太爷说着,被丫鬟扶着走进了后院。
张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屁股还疼着哩,而那鸡毛掸子还放置在他爹的手边,他的心一哆嗦,转身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少爷,我去给你拿跌打药水。”李宽倒也机灵,急忙跟了上去。
第16章:茶园往事
几年前,已是楚楚少年的张天坐在老茶树下读书,读的是《茶经》。他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茶之源”的段落: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知人参为累,则茶累尽矣。”
正读得入迷,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想起:
“小朋友,请问这个乡里叫什么名呀?”
“吉苑里。”
“请问,你知道里长家住在哪儿吗?”
“里长就是我爷爷,你跟我来吧。”
原来,此人名叫章仔钧,一代兵法名家,闻名遐迩。
张天带着章仔钧走进家中,刚踏进家门口,就呼唤道:
“爷爷,爷爷,有客人找你。”
此时,张天的爷爷正在品尝新制的研膏茶,听见孙子的呼唤后,正疑惑这孩子会带来什么客人,却听见章仔钧说道:
“里正大人,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里正一听,便知道是个有学之士,便急忙出门迎接,说:
“欢迎欢迎,我这个老头子正好在品茶,请!”里正说着,对孙子吩咐道:“乖孙子,你去给三位客人泡上一壶新制的茶茗来。”
“好的,爷爷。”那孩子说着,利索地泡起了茶来。
“这茶清香独特,我在老远的门外就已经闻到了。不知这是什么茶品?”章仔钧问道。
“这叫研膏茶,正是产于我们这乡里所在的凤凰山。”里正回答说。
“这山势如展翅的凤凰,原来果真就叫凤凰山?”章仔钧问道。
“这溪北的叫凤山,溪南的叫凰山。”里正解释道。
此时,那孩子已经泡好了茶,正往章仔钧的茶瓯里倒。
“原来这就是这些年名誉江南的研膏茶呀,请恕在下愚昧了。”
原来章仔钧也有听闻研膏茶的美名。这研膏茶,是由茶焙作坊制作的独特茶品。一般来讲,其他地方的茶品都是通过草茶来制作生产蒸青茶。而茶焙作坊,采用独特的制作工艺,把蒸青茶也研末和膏,压成茶饼,创制了研膏茶。
里正说道:
“先生不必客气,请品尝。”
章仔钧品尝后,开口赞道:
“这茶清而不淡,香而不浓,正是在下喜欢的茶品!”
“先生喜欢就好,我们这里是山村乡里,我也算是一个茶农出生的粗人,唯恐招待不周啊!”
“里正真是热情好客,在下失礼了。”
“老朽姓张,谈了这么久,还没问先生高姓大名,来自哪里?”
“在下浦城人士章仔钧。”
“哦,你就是浦城的兵家章仔钧先生?”
“正是在下。”
“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张老先生,您言重了。我看着漫山的茶园,气势不凡,必然有些来头吧。”
“这茶园是一百多年前,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发展起来的。那年,茶圣陆羽途经此地,留下了一册《茶经》和一粒茶种。那茶种被种在了凤凰山顶,就是如今的那株老茶树。我爷爷经过十余年研读那册《茶经》,又经十余年繁植那株茶树,最后才开始发展茶叶加工生产。时任福建观察使兼建州刺史的常衮大人,对我爷爷的成果大力褒奖,特设此地为吉苑里,还任命我爷爷为里正,这里正之职就这样一直传到了我这里。如今的茶品越来越不景气,我愧对祖上噢,唉!说起来都是因为这兵荒马乱的时势呀!”
章仔钧听了,想了想安慰道:“既是如此,里正也不必自责,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漫上的茶园能依然生机勃勃,已经是你莫大的功劳。”
当再次谈起这茶园,里正忍不住道出心结,说道:“实不相瞒,三十年前,这茶园险些就毁了。”
“哦,竟有此事?”章仔钧显然感到惊奇。
“唉!”里正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五年前,北方来的起义军途经吉苑里说要黄金和壮士,否则烧毁这漫山的茶园。”
章仔钧回想三十年前,吃惊地问道:“三十年前,北方的起义军,莫非老人家说的那义军头目是那黄巢?”
“正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里正拍了下桌子,愤愤地说道。
没等章仔钧细问,里正便开始讲述当年的故事了。
那天晚上,恰好惊蛰天降雷雨,乡里这天准备举行喊山造茶活动,建州副使李大人也将莅临吉苑里。
每年春季开采造茶时,吉苑里的里正就要带领里乡里人们,举行喊山造茶活动,地方官员都特别重视。
喊山的时间选在惊蛰天降雷雨之际,由吉苑里的里正和几位老者登台喊山、祭礼茶圣。喊山造茶,就是在茶山上叫茶树发芽。喊山造茶,表面上是和茶山茶树进行沟通,实际上是在和神灵交流,表达内心诉求。
喊山造茶活动每年春季开采造茶时,由吉苑里里正主持开展。这项活动是从张仲的祖父担任里正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天一早,张仲洗簌后,走出家门口,绕吉苑里走了一圈。看着黎明降临凤凰山,他的心中陡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愿望,那就是将凤凰山的建茶进贡给当今皇帝品尝。可惜时局动荡,年轻时想想也就罢了。
张仲来到茶祠,吉苑里的几位老者已经在这里准备祭礼仪式了。
不一会儿,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建州副使李大人到!”
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向茶祠走来,那便是建州副使李大人。
张仲急忙上前欢迎,说:
“李大人大驾光临,定能让今年的活动增色不少啊!”
“张里正不必客气,今年观察使大人点名要品尝我们凤凰山产的研膏茶,我也感到有面子呀!”李大人说着,和张里正都高兴地哈哈笑了起来。
茶祠外,里人们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喊山祭礼仪式的开始。
张仲站在祭台上,铿锵有力地说道:“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喊山造茶活动,有所不同的是,今年建州副使李大人亲临了活动。我们热烈欢迎一下李大人的大驾光临。”
张仲说着,朝台下端坐正中的李大人看去。台上的鼓手,鸣金击鼓,台下的里人们欢呼雀跃。李大人起身,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张仲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