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钦也说,“他们都没什么的。”
周致这才对阿廖沙轻轻点头,阿廖沙却还是夺了那人的相机才重新站回了周致身边。
阿尔卡季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周致这么谨慎,便搂上周致的肩膀问他,“肖恩,你为什么这么小心?”
“小心自然是没什么错的。”周致把他的手从肩头拂下,“我们那里可不比你们这里的轻松,我习惯小心了。”
谢钦笑了笑,“低调也很不错。”
阿尔卡季则轻轻咋舌,却也明白他们和周致成长的环境的确有很大不同。
这次演出的音乐厅的第一层位于整栋建筑的二楼,周致几人的座位则是在三楼的前排。几人乘坐直梯到了二楼,各自取了一份曲目表,这才去了座位坐下。
莫斯科晚8点,音乐会正式开始。序曲正是柴氏的《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
铜管和弦在最初就攫取了听众的心神,与此同时,低音部的弦乐和大管也在奠定了沉重主调的情况下缓缓勾勒出幽冥的轮廓;而接下来木管乐和弦乐的怪诞音型更是散落至各个声部,发出了悲哀绝望的叹息。
一段规模宏大的序奏正式结束。
接下来便是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
这部组曲又名《舍赫拉查德》,共有四个乐章,周致听着第一个乐章,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开了曲目表,果然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印着四个乐章的章名:
01:大海与辛巴达的船:庄严的广板。
02:卡伦德王子的故事:缓板序奏转小行板。
03:年轻的王子与公主:如小快板的小行板。
04:巴格达的节日:很快的快板。
果然啊……周致心想。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部组曲,但这次从第一乐章开始,却独独给了他不同的感触,或者说,这次的《天方夜谭》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个人风格,就只是完美地诠释了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作曲主题。
又或者说,完完全全地贴近作曲者就是伊戈尔·斯威特兰诺夫的个人风格。
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曾说,他创作《天方夜谭》所根据的主题,包括了《一千零一夜》的一些单独的、互不联系的情景和场面,他把它们分散到了这部组曲的所有4个乐章中,而4个乐章也分别被命名为:大海与辛巴达的船、卡伦德王子的故事、年轻的王子与公主、巴格达的节日。
但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却又在曲子再版的时候将四个乐章的章名抹去了,说是不想束缚众人对于各个乐章的想象。
可现在,伊戈尔却展现出了独具一格的表现方式,他恰恰将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作曲灵感完完整整地框在了自己的指挥上,也因此,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是为了完美的诠释里姆斯基-科萨科夫。
周致耳朵听着音乐,眼睛则观察着伊戈尔的任何一个手势以及他指挥时的表情,暗想,这个伊戈尔一定是个追求完美的偏执狂。可是,却莫名对他的胃口。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周致也比较偏向于这种风格——曾经他可是为了更好地表达《恰空》而试图将每一个音符都演奏地缓慢又精准!
蓦地,周致突然就想到了耶茨的小说《十一种孤独》里那个冷酷地让人心寒的排长。那位排长也是凭借一手完美的刺枪术征服了那些对他不满的下属,而耶茨在文中的一句话——“看到一件事完美执行让人有种快感”——则完全道出了类似于他和伊戈尔这类人的心思。
周致左思右想间已经到了中间休息的时间了,谢钦和阿尔卡季的联袂出现也已经为周致招来了不少注目,毕竟谢钦和阿尔卡季他们的那个圈子平日里十分保守,除了已有的成员,并不会接纳新成员,现在却有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有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周致的身份,但也有一些,或是出于好奇,又或是为了别的缘由,纷纷靠拢过来与周致攀谈,等到得知周致并不会讲俄语时,宁愿讲着不熟练的英文,也要探听探听周致的消息。
周致烦不胜烦下,稍稍应付了几个人便躲了出去,正巧阿廖沙也正拿着他的手机找他。
周致一看屏幕,是很久没来电话的周衡,他本想直接按掉,后来莫名其妙突然又有些纠结不舍,便脸色阴沉地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但周衡竟然也在沉默,安静的环境中周致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那声音沿着话筒传来,几乎灼烧了周致举着手机的手,他忍不住就想起那次他和对方亲密时,也是这样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现在想来,周致一时间只觉得恼羞成怒,一咬牙就想把电话撂了,可周衡却又偏偏在这时候开了口。
“……肖恩,你回头看看。”
周致回头看去,一个身穿藏蓝色外套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他。
那不是周衡,又是谁……
☆、065
周致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几乎生出了逃走的念头,可很快他又觉得,该逃走的是对方,而不是他,便渐渐镇定了下来。等到两人面对面站着,周衡率先道:“肖恩,你还生气么?”
周致沉默。
周衡直接扯上他的手,“我已经来到莫斯科四天了,这四天一直都在等你联系我,可就是有人能硬下心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过去,我给他打电话也是直接按掉。”他转而一叹,“我却是放不下你。”
周致则在想,他来到莫斯科才只有5天不到,这么说,周衡是紧接着他就来了?这么一想,周致就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对周衡说,“您来这里做什么?”
周衡看着他,“莫非你不知道?”
周致:……
“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把某个不听话的孩子捉回去。”
周致撇嘴,“我可是记得,您可不止一个孩子。”
周衡看着周致这副神情,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还在为了那个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闹别扭,嗯?”
周致:……
“好了,音乐会要开始了,我们也进去。”周衡说着,直接牵着周致走了进去,还把周致带到了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周致疑惑地看向周衡,就听周衡解释说,“我让十三订了两个位置,但没敢给你打电话。”说着,周衡又凑近了道,“我怕你直接拒绝我。”
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了耳廓上,周致的耳朵不由红了红,可他很快便远离了周衡,假装对他毫无感觉,努力将心思全部集中到音乐会上。
周衡见状也不打扰他,只悄悄地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这才看向了舞台。
……
最后的曲子是拉赫玛尼诺夫的《E小调第二交响曲》。
这首曲子作于拉赫玛尼诺夫于德累斯顿休养期间,与德奥传统意义上的交响曲概念略有不同,作曲家在这里并没有强调对立的矛盾形象之间的戏剧性冲突,没有力图再现哲理性的思想内涵,而只是以从容舒缓的笔调烘托出明朗的基本情绪。
而在伊戈尔的指挥下,这种浓郁的俄罗斯风格则得到了更好的满足。
乐团的音色从一开始就非常凝重,在第一乐章极尽缠绵的引子当中,弦乐声部叹息般的音调有一种沉重而厚实的感觉;在舒缓的第三乐章中,大色调的起伏跌宕造成了绵延不绝的效果,犹如一幅表现俄罗斯广袤大地景貌的色泽浓烈的油画;而在抒情的乐句中,伊戈尔富有韵味的指挥手法也使得旋律更为细腻传神。
或许唯一的不足就是,木管乐器的音色在其他声部尤其是弦乐群的压制下几乎快要被淹没了。可是瑕不掩瑜,周致觉得,这次的音乐会可谓是他听过的最正统的俄系音乐会了。
……
因为伊戈尔个人的习惯,音乐会并没有安可曲,等到第二交响曲一结束,谢钦就匆忙走了出去找到了阿廖沙问周致去了哪儿。
阿廖沙一脸为难地看着谢钦说,“少爷被他的父亲带走了。”
谢钦狐疑地看他,“……是米哈伊尔?不对啊,今晚米哈伊尔约了弗拉基米尔一起——你是说朱利安诺?”谢钦突然反应过来,“是朱利安诺·周把肖恩带走了?”
阿廖沙点点头,余光看到周致随着周衡一起随着人群走出,连忙跟了上去。
谢钦也看到了周致以及他身边的周衡,正要过去和周衡攀谈几句,就见那两人飞快地离开了。
谢钦无奈,只得叫上阿尔卡季一起离开。
……
周致被周衡强硬地牵着手走了一路,又被带上了车,直接前往位于特维尔街3号的丽思酒店。
由于柴可夫斯基音乐厅就位于特维尔街北端的凯旋广场,这一路距离很短,也因此没过多久车子就抵达了酒店。
都到了酒店了,周致也觉得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也是没必要的,毕竟周衡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况且,他也觉得经过这几天的冷静,他和周衡也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一路安安静静地进了电梯,周致正低头给米哈伊尔发简讯,突然就被周衡往后一扯,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被一个冲进来的人影给狠狠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