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点点头道:“你的血统不过五阶,这一生只有两百年的寿命。若想跟我一样能活五百岁,至少要在二十五岁之前升到三阶。现今你已经二十二,只剩下三年的时间,因此当心无旁骛,若有半丝分心……”
小浣熊委委屈屈的:“我知道。”
墨离才不过二十出头,就像个老学究似的,整天就知道逼着他修炼。他天生知足,觉得能活两百岁就不算短了,墨离却恨铁不成钢,非要他也活到五百岁不可。
看墨离今晚教训得如此兴致勃勃,只怕他本来的打算又要泡汤了。
山洞里灯火昏暗,那些说教就像是催睡符似的管用,小浣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地站着,墨离突然收住了口,轻声道:“过来这里。”
小浣熊清醒了些,连忙冲过去靠在他的身边,直勾勾地望着他。墨离的手覆上来轻揉它的头,摸了片刻,又把它抱上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浣熊被揉得舒服,翻身四脚朝天躺着,爪子抓着墨离的手指,却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墨离,我想你了,你也想我么?
小浣熊笑着问道:“你本来要出门四个月,怎么三个月就回来了?”
墨离蹙眉道:“我搜寻灵草的时候,识海中与主子的契约突然消失。你也知道,我们妖兽的契约是一生一世,突然消失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主子死了。我怕出了事,灵草也来不及找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小浣熊跳起来:“你主子死了?”
“没死,被救活了。这些你不用管,好好在蓝修士身边待着就是。”墨离沉吟了半晌,终于道,“蓝修士对你可好?”
“好。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升了一阶。”
山林间慢慢飘起了小雪,寒风阵阵,从洞口飘进来。墨离用衣服包了小浣熊的身体,搂在怀里抱紧:“你主子给你起名了吗?”
小浣熊舒服得一颤一颤的,爪子抱住他温暖有力的胸膛,灰色毛下面的脸热了一片:“起了。”
“叫什么名字?”
“蓝棱,还给了个小名,叫做小灰。”
墨离轻声道:“竟然连蓝家的姓氏都给了你,如今你可不是无家可归,身份比我要高了。”
小浣熊的爪子轻掏着墨离的领口,墨离安静了许久,突然把他放到地上,推了推道:“睡觉去吧。”
小浣熊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的窝里走,缩成一团躺下来,抱住自己的尾巴舔:“墨离,你这次走又要多久?”
墨离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不会太久,不到半个月就能回来。”
蓝棱“哦”了一声,又恹恹地低声道:“墨离,你说我真的能在三年之内升到三阶么?我从一阶升到两阶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三阶更难升,我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墨离闻言攥紧了拳:“蓝修士天资极高,修为也深,一定能有办法助你。”
小浣熊闻言爬起来愣愣望着他,傻笑道:“我以为你最讨厌我紧跟着你不放,想不到你希望我活这么久。”
墨离淡淡斜睨他一眼,不说话了。
小浣熊继续舔自己的尾巴,突然抬起头来,懵道:“近来主子好像有很多烦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生喂我吃豆子的时候说,主子经常大半夜的睡不着。”
“不晓得,连蓝修士都不太清楚。现在主子有难,我得全力以赴,过这一段时间就不忙了。”
小浣熊轻手轻脚地爬到他的身边,小心问道:“你今天跟蓝修士在厅里说了些什么?”
墨离低头看着他,轻声道:“没什么,明天吴家、范家就要来人了,他今夜要去找白风扬。”
五更,北行地牢。
白风扬半垂着头,坐在两寸深的肮脏污水之中,昏沉间猛然睁开双目,向着地牢玄铁之外的角落喊道:“谁?”
没有声音,却有灵气在空中淡淡飘散。
白风扬瞪圆了双目,紧紧盯着角落里一个乌黑鬼影缓缓移动,声音又低沉了些,嘲讽道:“你是谁?找我一个将死之人,还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都已经要没命了,还怕些什么?
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来,洒下一片银白,却照不明人影的隐蔽之处。许久,角落里缓缓走出来一个清雅绝俗的面孔,身形消瘦,似乎病弱不堪。他的眼神明亮尖锐,让人不敢轻视:“还记得我么?”
白风扬微怔,心头突突直跳,忍不住摸了摸小指上的戒指:“你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夺走了丹药的青衣人?”
青衣人不答话,白风扬又低了头道:“上次、上次承蒙你送了一套功法,还未道谢。可惜我现在深陷泥潭,命也不保,怕是将来也无法答谢了。”
青衣人不但给了他十万灵石,戒指里面竟然还放了一套调息功法。白风扬修炼时急功近利,多年来暗中一直靠丹药调和,对身体极为不好,却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套功法清心敛气,调和气息,可做辅助之用,慢慢竟然不用丹药了,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
青衣人缓缓道:“听说你修炼出了差错?”
白风扬心中五味杂陈,眸中又现出晶亮之色,苦涩道:“我不知道师父所赐功法中掺有魔功,修炼了两月有余。那套功法定然是被那个蓝止给换了,可惜我口说无凭,北行之中竟然无人信我。”
青衣人不语,许久才轻声道:“我信你,我信你是无辜的。”
白风扬微微一怔,抬头望着这看似虚弱的人影,喉中竟然有丝哽咽。
第37章 脱离
青衣人走到玄铁前面,瘦长的手指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古旧的书:“无论什么功法都不能混着修炼,你这头痛之症就是由此而来。若要恢复,当散去这几个月来的修为,否则终成大患。我这里有套散气之术,你可以试着修炼,只是却需要不少时间。”
白风扬自讽道:“我的命都要没了,还修炼这些做什么?”
青衣人望着他:“身未死,心却已死,又是为了什么?”
白风扬怔怔望着地面不语。
青衣人又道:“你若真是无辜,岂不是便宜了那蓝止?如果想要揭穿他,难道不该留下一条命?”
白风扬听到蓝止这个名字就觉得生气,心中毕竟不服,说道:“可我深陷牢狱,明天就要被吴、范两家的人带走,我就算想揭穿他,又有什么办法?”
青衣人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被冤枉的?”
白风扬沉默了片刻,心想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苦涩道:“我到了天阶巅峰,却一连几个月不能突破,便去求师父指点。师父是我派掌门,日理万机,无暇教诲,便赐了我一部功法。修炼这功法时头不时阵痛,我没有太当回事,却想不到是功法被人做了手脚。”
“你为什么怀疑是蓝止?难道别人没有可能?”
白风扬怒道:“那功法一直被我藏得好好的,我的住处除了师父和长老,也就只有蓝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我与师父长老们又没有怨仇,他们要陷害我做什么?”
青衣人皱眉道:“就算蓝止能进去,又怎么得知你藏书的地方?怎么能趁你不注意时换功法?”
白风扬瞪了眼:“所以你也是站在蓝止那一边,不信我?”
青衣人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忍了气道:“非也,我也只是想问清楚。”
换言之,白风扬也不知道这功法是怎么被换的。迟肃如果想陷害他,直接给他一部掺假的功法也就是了,难道真是长老们半夜三更进入他的房间?那倒跟自己的房间被搜有些相似。
可是,动机呢?
费尽心思,辛辛苦苦陷害白风扬,难道就是为了杀简锵?直接把他拉到无人之处杀了再毁尸灭迹不就行了么?
青衣人又道:“你的鞋子呢,又是怎么回事?”
白风扬委屈地掉泪:“那双鞋子我嫌有些脏了,随手就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跑回来了,鞋底还沾染了落音花的痕迹。”
青衣人轻轻点头。这鞋子看来倒不是什么疑案。
只不过从这件事看来,躲在暗处的这个人心思细密,条理分明,鞋子是间接证据,功法是直接证据,就像是张开了条条无形的丝网,不知不觉地将人套住。等到人略有些清醒时,已经深陷蛛网,为时晚矣。
白风扬今夜的反应的确是个饱受冤枉的人,再无可疑。青衣人点头道:“既是冤枉,明天我救你出去。”
白风扬望着他许久不语,突然间抹了眼泪,低低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究竟是谁,到底有什么意图?”
青衣人淡淡道:“没什么意图,就是有些可怜你。”
白风扬咬了咬牙,嘲讽道:“我父亲一听我出了事,当天就派人送信,说我与他再无瓜葛。我没了家,又没了容身之处,还活着做什么?”
青衣人轻轻点头:“不错,你想死就死吧。如果我是你,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同丧家之犬,也恨不得早就死了。”
白风扬气得嘴唇哆嗦。
青衣人站在窗边,抬头望向钉着几颗残星的冬夜:“但你父亲这样对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驱逐出去,你难道甘心?不想证明自己的本事,让他后悔?北行派冤枉你,你就甘心背负一身罪名被人杀了,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还有蓝止,你愿意看着他意气风发,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