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冷冷地上下扫视高子安,然后冰冷又傲慢地面无表情说道:“高子安,我乃教主义子,你将来却顶多区区一介低等执事。先前是我被你迷惑,而今承蒙义父点拨,才懂得你不过趋炎附势,来巴结我罢了。”
“你不配做我朋友的。”
他从怀里拿出来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怔愣得一动不动的高子安怀里。
“如此,恩断义绝,永不来往。”
门被啪地一声合上,楚松落很慢很慢地插上门栓。
门外高子安还没有脚步声,门内楚松落也仍然面无表情。
他仍然脊背挺直,眼神倔强。
但微生嘉木明白,这匹幼狼终于受了伤。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冒然的冲出去安慰他。
因为他大概也知道,高子安今夜就要死了。
一个柔软的少年,若是父母邻里皆惨死,只有自己活了下来,是很惶恐的。所以假如有个人指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去回答他心里无数的“为什么”,大概是没有人会不信的。
现在,只有高子安也死了,丰鸿光才能自圆其说,才能逼迫楚松落只依靠自己,培养他的忠心。
楚松落会伤得更深。
那时候才是他出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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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叠加伤痕,楚松落正在变成微生嘉木所熟知的那个“楚松落”的雏形。但是微生嘉木这就要撕开他的伤痕,让他重新变得鲜血淋漓而柔软鲜活,从而直接拥抱他滚烫的心。
魔教大名当然不叫魔教,叫朝阳神教。而朝阳神教的祭日大典,刚刚好与清明节是同一天。
楚松落他们其实没有资格入场观典的,只是教主却要他来。
楚松落只是低声说,“死人已不能再死,我连扫墓都不可以去么?”
丰鸿光却指着自己身旁的四个侍女说,“她们照顾你这么些年,今天你若能杀了她们,就自然没人再阻拦你了。”
楚松落握着腰间的弯刀,沉默地、脊背挺直地离开了。
他杀了这四个人,自己也受了伤,扶着山壁到了深山他为高子安掘的墓前,却看到有个白衣男子正在洒扫墓碑——虽说也只是一块形状较为扁平的石头,是楚松落自己拿刀刻的字,“挚友高子安之墓”。
那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他,“你是来扫墓的么?”
楚松落盯着他反问,“那么,你是来扫墓的么?”
男人——也就是微生嘉木,并不理姬衍简“诶你怎么擅自改了自己不能说话的预先设定”的叨叨,微微一笑,“我只是住在这山里,见这里有墓,已经要日落了还没有人来,于是过来看一看而已。——我回答完了,你呢?”
他看到楚松落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匹孤傲的小狼。
“我也只是来看一看。”
于是他自说自话,颔首道,“我明白了——你是立碑人,这墓主人的‘挚友’咯?”
“我不是。”少年垂着眼,手却渐渐抓紧,“我是杀了他的人。”
“哪有杀了人,还会过来看一看对方的墓碑的。”
少年沉默一阵,低声道。
“因为我就是要杀人的。”
微生嘉木没有回答,空气里有片刻沉默。
忽然楚松落被触碰到了脸颊。
然而他脸上干燥冰冷,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哭了。”男人轻轻叹息一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哭呢?”
少年的手按在了弯刀上,警惕地要后退,一边低声回答他。
“我说了,我是要杀人的。一把刀,何必要落泪。”
微生嘉木轻而易举地阻止了现在的楚松落的动作。
他眉眼柔和,蹲下来环抱住这瘦弱倔强的少年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是的。”
“你只是被拥抱得太少。”
日头渐渐落了,空气变得暧昧昏黄。
寂静里,隐约有灼热滚烫的泪水打落在他的肩头。
那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然而却很坚定。
“你若再不放开,我就要杀了你了。”
他轻声笑了,“在我面前,你连拔刀都做不到,又如何杀我呢?”
少年却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之大,直破皮肉,新鲜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
“你会死的。”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反手死死地抱住微生嘉木,无声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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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松落哭累了,微生嘉木就把他带到自己在山里找的一个山洞里,将他放在石床上,正要起身离开去处理脖子上的血迹,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死死地抓住。他尝试着拽了两下,少年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在梦里仍然是眉头紧锁,少了那几份倔强,侧身弯着腰,瘦削的身体中脊椎的形状很清晰地显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既好看又脆弱,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发顶。
微生嘉木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仇敌,却并不是很感觉得到恨意,胸中划过一抹不明不白的思绪。
脑子里姬衍简语气古怪,突然讲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行啊大侠,你可真厉害,初始好感度那么高,一下子就拿到10个奖励点!”
微生嘉木于是索性不走了,反而顺势自己也躺下来,把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抚慰他,见他眉头一点点松开,才问道:“奖励点是什么,有何作用?”
“根据你感化魔头的程度,系统会自动进行判定,从而换取相应的奖励点咯。”姬衍简解释,“奖励点都会回馈到你自己身上,让你变得越来越好看啊、越来越温柔啊之类的,反正魔头喜欢你啥样你就会越像什么样,从而能够加快感化魔头的步伐,最终感化完毕就功德圆满啦。”
微生嘉木皱眉,隐约觉得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也只在心里记了一笔。
姬衍简接着开始连珠炮发问:“诶诶诶,你不是说要不说话的吗?怎么回事儿?我搞不懂你现在的人设啦!快别抛下小伙伴,跟我讲讲呗?”
微生嘉木内心其实一直忌惮姬衍简和他所谓的系统,半真半假地试探“感化”的要求限制,“楚松落小时候与我想象的不大相同,计划自然要变;之前你说我在感化他之前都不会老也不会死,所以我干脆把自己当个出世高人好了。”他微微一笑,“接下来把他留在这山中陪我,自然就能慢慢感化他。”
谁料姬衍简竟然突然急起来,“哎呀不行不行,小魔头还是必须得回魔教!”
微生嘉木心里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为什么?”
“因为、因为……”姬衍简支吾两声,突然一拍手流畅的回答起来,“因为我们感化了一个魔头,但魔头又不能对整个魔教起到二次作用,那这个感化不就没用了嘛!要让魔头能够统领魔教然后间接地改变整个魔教,嗯!”
微生嘉木知道他随口编了个借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表面上却是相信了的样子,只是犹犹豫豫问,“只能见一小会儿,‘初始好感度’肯定不稳定,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第16章 魔教教主
“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姬衍简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那……好吧,我去咨询一下。”过了很久,他才气喘吁吁地声音变得又是从脑子里直接出现,“上头说了,允许你把他留在这儿最多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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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晨光熹微唤醒了微生嘉木的时候,他犹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怀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有一把弯刀立刻横在他的脖子上。
微生嘉木苦笑道:“你昨日留下来的伤还未好,怎么今天还嫌不够么?”
少年在他面前拿出来一枚令牌,上书“御”字,“你是朝廷的人?”
令牌挂着花穗在他眼前晃荡晃荡,微生嘉木却觉得视线移不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和隐隐可见的小臂的漂亮弧线,有种暗中蓄力的气势。他其实在这里是没有身份的,但什么也没解释,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朝廷的令牌?”
楚松落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义父也有的,我见过。”
微生嘉木心中记下丰鸿光与朝廷也有关联的事情,表面上一脸无辜。
“你偷拿了我的令牌。”
他说这令牌是他的,却没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显然小魔头已经认定他是朝廷的人,抵着他脖子的刀变得更用力了一些。
“——你要走?”
微生嘉木哑然,心想他不问自己为何而来,又为什么在这里,只问他是不是要走,于是又不由自主地试探他的回答:“我不能走么?”
那枚令牌就立刻在少年的手掌心燃烧起来化为灰烬,他转到微生嘉木身前来,抿一抿唇,道:“我说过我要杀了你的。”
微生嘉木却毫不惊慌,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散开了长发的发顶——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楚松落当下要躲,却根本躲不开,拿他黑曜石似的眼睛瞪他。
“你连伤都还未养好,就不要不自量力了。”
楚松落眼神凶戾地瞪他,微生嘉木却微微笑着回看他。
片刻,楚松落的肩膀垮下来,他撇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