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一名十三四的小厮打扮的少年下巴枕着两只手趴在柜台上，一双大眼睛巴望着外面的行人。
旁边一位年近三十的瘦削青年手指不疾不徐地拨着算盘上的珠子，轻声提醒道：“这话私下里想想就可以了，别拿到明面上说，小心让当家的听见。”
少年听到这话马上苦了脸，叹着气说道：“当家小姐很辛苦啊，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青年停了算术，抬眼望向大街，目光幽幽，“能撑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只要当家的还在就好。”
转眼，到日暮时分，仍是鲜有人光顾。
少年边收拾东西边抱怨：“再这么亏损下去，只怕连宅子里的生活都要受到影响。”
这边青年走过来，抬手给少年脑袋敲了一记，“你就少说几句吧，别给当家的添乱。”
“知道了。”少年委屈地抱头，心道他也是一心为当家小姐好啊。
两人继续收拾，沉默不语，内心都生出一种悲凉之感来。百年老店，当初何其辉煌，如今却惨淡经营，店面缩小至今只剩下两间，而每间配备的小厮不过两三名，鲜有客光顾。
“请问，流云坊需要人手吗？”
很突然的声音。两人纷纷回头，却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肩上背着个包袱，两只脚踏入们中，微微站定，有些局促的模样。
不是来找事的。青年两眼将他上下打量，看不出威胁，也就放缓了语气，问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年轻人，也就是萧亦，求职的话在说了第一遍之后，第二遍自然就容易多了，“我是外地来的，想找份工做做，你们这需要人手吗？”
几句话话说完，青年还没回答，他旁边的小少年就往前踏了一步，道：“端茶送水跑堂的人手都满了，请往下家吧。”
萧亦：“……”流云坊还配有端茶送水跑堂这种分工吗？确定不是客栈？
青年也默默无语，伸手拉回了小少年，对萧亦道：“流云坊现在确实不缺人手，小兄弟你还是去观察下家吧。”
“后厨的人手也不需要吗？”萧亦继续问道。
“劈柴烧火哪用那么多人。我看你手脚无力，也干不来那力气活。”小少年不客气的直言，倒不是他生性怎样，而是有前事伤他心。当初流云坊的死对头便是找了两个人来流云坊唱戏，一人求，一人劝，明着说可怜流云坊百年名声，仰慕已久，不忍其没落，暗里却是讽它后继无人，眼看着就要倒了，小厮平日里闲得发慌，只眼巴巴地盯着街上的行人和灯火。
后来那两人一路唱到对头那里，得了个小管事做，让围观的民众大看了一场好戏。小少年对此怀恨已久，才会对萧亦这般挑拣。至于他为什么下意识地把萧亦放在需要防备的位置上，实在是流云坊的落败已成定局，如今不过是苟活残喘，明眼人都不会试图在流云坊上找前程。
萧亦没在意小少年的讽刺，毕竟他说的就是事实，没什么好争辩的。但是他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道：“我没想劈柴烧火，那不是我的强项。”
萧亦拿出自己杀手锏，“我有新配方，你们真的不考虑下吗？”
闻言，青年与小少年都顿了一下，带着质疑的目光看着萧亦，又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人，两人此时的想法是一致的。
这可有点不好办。
两人不好做出决断，小小的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他和流云坊的当家见一面，让当家的做决定。但是此时天色已晚，带着一个陌生人去当家家里，被人瞧见了，难免不会有有心人以此来作文章，说三道四。
想了下，青年吩咐小少年道：“小禾，你先去问一下当家的意思，我留在这和这位小兄弟聊一聊。”
那个叫小禾的少年点点头，就跑出去传话了。
萧亦将视线放到看起来对他起了兴趣的青年身上，青年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道：“我是这里的账房先生，柏青。小兄弟请进来坐。”
琢磨着走过去，萧亦摸摸鼻子，干脆实话说了，“那什么，先生，我是没什么好说的本事手底下见真章，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动下手给你看看。”
打算先把人的老底摸清的账房先生柏青：“……”
“那不急。”柏青微笑。
萧亦觉得这个先生可能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他不觉得哪里不对，这种被人质疑或者是有人想要跟你废话但是你又不想废话的时候，不应该是拿出实力说话才是最好的方式吗？
“有什么问题吗？”萧亦真心地问道。
“没什么问题。只是，”柏青微微摇头，看得出这是个直接的人，他也就不拐那些弯弯道道了，“小兄弟，咱们出来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至于手底下的人，最起码都要求个身家清白，不会给东家惹来麻烦。”
萧亦有些愣神，迟疑着道：“那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我就是一平凡的普通人。”
萧亦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重要的人，妆儿的主人已经放走了他，这说明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没了利用价值，再找他的机会很小。至于君家……萧亦拒绝去细想这事。
怎么说呢？他不怎么想回去，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好像也不太适合回去。
管他呢，君家实在是太危险了，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妆儿的主人会盯上他。难道是因为那该死的流言吗？可是君寒明明已经娶了十六公主。
这些思绪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萧亦很快回过神来。
萧亦和柏青说了会话，柏青就将店铺的门关了，把他带到后院。没过多久，有人提着灯笼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见柏青坐起来迎了上去，萧亦没多想也跟了过去。
来人一高一矮，萧亦认得那个矮一些的是名叫小禾的小少年，至于另外一个，一身年轻男子的打扮，头发全部束起，神情严肃，嘴唇抿着，看来是个不常笑的人。只是配上那张清秀得有些雌雄莫辨的脸，倒不那么显得严肃。
想起之前的事，萧亦好奇地打量着来人，这就是流云坊的年轻女当家？
此时，柏青开口喊了一声“当家的”，也算是帮他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在萧亦隐讳地对陌生人表现出好奇的的时候，流云坊的当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亦这个出乎意料的求职者，第一印象：太嫩。各种意义上的。
不过她也不是不满意，这样的人没那么多心思，好把握。只要他不是骗上门的庸才，她会慎重考虑的。
“我是流云坊的掌事，姜燕。小兄弟怎么称呼？”姜燕露出一抹浅笑。她并不是那种天生不爱笑的人，只是近年来的太多不顺将她压迫得成熟，谨慎，不再那么常笑了。只是遇上一些场合，她也不会冷着脸让别人觉得压抑。
“姜当家。”萧亦微微点头，打了招呼，“我叫萧亦。”
姜燕颔首，直接道：“听说你想要进流云坊做工？”
萧亦点点头，态度也更端正了些。老板面前一定要表现好，这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同时萧亦心里也暗搓搓地评价着姜燕气质不错，虽然是个女子，但女扮男装起来倒也有几分英气。就这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问话，萧亦就挺喜欢的。
姜燕面对着萧亦道：“实不相瞒，流云坊如今小打小闹，并不缺什么人手。不过听闻兄台有新方子，这就不一样了。若是小兄弟真有本事，又不嫌弃流云坊地方小，那么流云坊对此欢迎之至。”
这可真是实诚人。萧亦清了下嗓子，才道：“姜当家，我初来此地，还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我是真心想要在这谋求发展，上来这也是经过考虑的。还请姜当家评判我的资格够不够留在流云坊。”
在姜燕来之前，萧亦已经和柏青通过不少消息，是以说起话来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只要能让姜燕对他另眼相看，那么这份差事就不用愁了。
姜燕也很同意萧亦的话，是驴子是马，拎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另一边，灯影绰绰。
“掌柜的，流云坊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我们是不是要……”那人停了嘴巴，但那未尽之意在场的两人都心中有数。
被叫作掌柜的中年男人伸手捋了捋下巴的一小撮胡须，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道精光，慢悠悠地道：“不必了。流云坊败局已定，早晚成昨日的黄花，再沾手会让我们这边名誉受损。就让我看着等它关门大吉的那一天吧，我有的是时间。”
“是。”那人恭敬地道，不忘趁机谄媚一句，“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第六十章
流云坊曾经辉煌过，但随着外部势力的打压，和被挑起的内部斗争，流云坊实力大减，曾经开到主城的店铺一路关回了姜家的祖地梁平县。
这也是因为流云坊的前当家当初当机立断，弃车保帅，保存了一部分根基。但随着他的逝世，在有心人的打击报复之下，仅剩的那一点辉煌也快速土崩瓦解。姜燕作为新掌事，身为女子的身份让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为人所诟病刁难，也是十分辛苦才把这点基业保存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