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骗骗弥儿那丫头,好在弥儿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傻白甜得很。
“皇上,据探子来报,北厥单于已然有意出兵,时间就定在八月十五中秋附近,势要赶在秋收侵占我大周北部疆土,夺粮越冬。”
御书房内,统领大周北疆边防军的大将军季鹏贺匆匆赶入京城,亲自禀报紧急军情。
老丞相徐仲博也在御书房中,闻言深深叹息,下跪请罪:“皇上,臣有罪!老臣一直信誓旦旦北厥不会背信!力劝您莫要兴兵!如今看来,臣是老了!也糊涂了!”
重翼疾走两步将已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扶起来:“老师快快请起!老师心胸仁广,遇事必以君子度人,又将大周百姓的安居放在首位日夜奔走,学生一直铭感五内!不是您老了,是朕早年没看出北厥单于亥斛野心勃勃,这战祸实乃朕之过失!”
徐仲博起身,历经岁月沉淀的一双眼隐有泪痕,连连摇头:“这怎么能是皇上的过失?亥斛是皇后娘娘的哥哥,您当年助他登位是为了大周边土安稳,谁能想到他背信弃义,竟是连同母同胞的妹妹都能利用出卖!”
容澜刚被张德引进御书房就听老丞相说了这么一段陈年旧历,心里很是惊讶,皇后的身份竟然如此敏感,怪不得重翼不动北厥不敢废后,又难怪重翼会瞧北厥不顺眼,想要灭之而后快!
☆、第29章 病情加重(一)
“臣,参见皇上。”容澜走上前行礼。
重翼望向他愣了一瞬,随即回身落座:“你来得正好!季将军,把具体情况向容尚书讲讲。”
“是,皇上。”季鹏贺侧头,待看清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年轻户部尚书容大人究竟是何模样后很是惊讶!去年淇县雪灾时,他曾与容澜有过一面之缘,彼时眼前这青年人与皇帝“你我”互称,他印象一直尤为深刻,原来那么早这人就已崭露过头角。
只是这人的气色似乎比那时更差上许多啊……
季鹏贺收回打量容澜的目光:“容大人,如今军粮齐备,都在秘密运往边防军驻地的路上,但其他军需和饷银仍有较大空缺,详细书文乃军机要密,季某刚入京还没来得及亲自送去户部,便当着皇上交予容大人过目吧。”
容澜接过季鹏贺递上的文书。
季鹏贺又道:“北厥已然准备在中秋前后出兵,筹措时间紧迫,士兵们能否全无后顾之忧保家卫国,全都仰赖尚书大人!季某在此先谢过大人!”季鹏贺说着抱拳行礼。
容澜微微皱眉,“容澜不敢当季将军大礼,将军请起!”季鹏贺一番恳请谢礼,将军嘛是个为了士兵着想的好将军没错,可话里话外把士兵能否保家卫国的责任推了一半到自己头上,他还没说能填上空缺就被戴了这样的高帽,牵扯数十万军队的军需与粮饷,关乎国运,怎么能轻易受之!
季鹏贺显然也意识到一时情急说了不妥言论,侧身跪地:“皇上,末将定当率边防军誓死护卫大周疆土!请皇上放心!”
重翼不露声色点头,却是没有让季鹏贺起身:“朕将北境边防交予将军,自是相信将军的忠心与能力!自古战事得胜者,物资齐备发兵有却不尽有,你可懂朕是何意?”
季鹏贺闻言低头:“末将惭愧!”
“懂便好,起来吧。”重翼缓和了神色,望向正端看文书的容澜:“所报数目,可有办法短时凑足?”
容澜拿着文书的手微不可见的发抖,听到重翼问话低着头停顿了许久才抬眼答道:“户部三年内的账簿臣前两日刚刚清查完毕,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牵扯官吏甚广,皇上的问题,需要等到这些人赎罪补空的银子到齐,臣才可以回答,大约还需十日。”
容澜说完,不仅丞相徐仲博惊讶,重翼也格外惊讶,容澜清查户部旧账、错账他们只道容澜是想在户部立威,不曾想容澜竟然一目十步,真正所图居然是军饷军备。
皇帝要对北厥开战,此事是机密当中的机密,知之者甚少,容澜提前为开战做着准备,而且想得法子周全稳妥,不伤及百姓利益,更清明朝堂,徐仲博暗自叹息,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做不出此等有魄力的事,纠察改错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苦差,何况仅用了一月时间。
只是……
这对皇上痴心一片的有为青年还能如此为皇上拼命几时呢?
应战事宜需要诸方详细商议,丞相与大将军一齐离开前往兵部,容澜这户部尚书独自留下说是还有事启奏,张德默默退出御书房,遣散殿中一干人等。
莫不是真有事,容澜其实也想走的,他来之前图一时高兴为骗弥儿吐了血,此时才后知后觉得难受起来,他倒是忘了,吐血可以缓解心口疼痛,让他恢复些力气,却也会让他比较容易……
容澜不再想,掏出一页薄书递给重翼:“这份与北厥有来往的官员名单我处理完了,你瞧瞧可还满意?”
这名单正是先前容澜想让影一去查的,后来重翼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在查就让墨玄给了他这份东西。
重翼接过容澜手中名录,却是不看,只盯着容澜的脸。
容澜任由他瞧,伸手在名单上指来指去解释:“划了红圈的,都是对同州粮价一事‘格外’上心的官员,如何处置的我都写在后面了。划了黑圈的,我觉着这些人还在摇摆,你可以争取一下,毕竟朝廷培养人也不容易。其他人我借着此次清查夹杂在大批涉案官员中暂时动了一多半,免得打草惊蛇。还有这几个兹事体大的,留给你这皇帝发威比较合适,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重翼似是听进去一般点头,目光则一直胶在容澜脸上,自打容澜开始理事,这一个月时间,两人除却早朝或群议,此刻其实是头一次单独在一起,而且还难得离得这么近。
容澜无疑是忙碌的,但重翼只能比忙死忙活的容澜更忙,容澜管一部,重翼要管整个大周,何况是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
重翼越是忙就越是怀念和容澜一起从苗南回京的那段旅途,那时容澜日日夜夜坐在他旁边,他看一本折子,容澜拿过去也看一遍,甚至连弥儿的存在都是值得怀念的,容澜没事就拿那个小丫头对付他,惹得他又无奈又无语。
重翼望着容澜看了许久,感觉空虚和思念仍无法填满,又抬手摸上容澜的脸。
重翼贴来的手掌很热,容澜偏头就躲,却听重翼道:“那日母后召见你的事我听说了,弥儿就委屈你留在身边吧。如不这样,母后恐怕会用别的法子对付你。”
容澜面色一沉,重翼果然是知道那件事的,他其实很想问重翼“那你还有没有听说点别的,比如蚀心水什么的”。
但容澜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哦。”
瞧出容澜心情不佳,重翼收手,满眼心疼和自责:“你脸色连日越发惨淡,我实不该再要你辛苦的。但我现在后悔要你助我成就千秋,已然晚了。事情如今再没有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战关系大周存亡,我不能中途换将,只能看你辛苦!”
重翼话语低柔带了深深愧疚,容澜却莫名想着那日太后说的话。
“翼儿他从小恪守己任,冷淡寡情,桩桩件件只以守护大周为第一要义……”
“……他是皇帝……你与他除了君臣,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想着想着容澜猛一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头晕得太厉害,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他定定虚浮的脚跟接上重翼的话:“只要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我辛苦一点无所谓。”
重翼闻言看向容澜的目光紧收:“澜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对我废后一事如此在意执着?”
容澜不露痕迹避开重翼的注视,他不想再骗重翼,可他能怎么说呢?说我其实是在和你玩游戏?
容澜心中冷呵,嘴里振振有词转移话题:“北厥想中秋动手,我猜你是打算出其不意增加胜算的,那发兵的时间只能更早,前后不过就这一两个月,我再苦也苦不了多久了,你不用担心我。那个,关于‘兵法武器’的策书部分,我晚上约了兵部尚书李咏客,正好你的大将军也进京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重翼眼里灼热的期盼被容澜一段话吹凉,“澜儿,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你再等等,就快了。”
容澜得了重翼的答复并没显得多高兴,“恩”了一声,转身就走。
重翼扬声吩咐:“张德,送容尚书出宫。”
“是,皇上!”御书房外,张德甩着浮尘迎上容澜,“容大人这边请!”
两人转过宫殿一角,张德慌张扶住容澜:“容大人!您日日这样不行啊!皇上迟早会知道的!杂家这条小命不值钱,但大人是国之栋梁,您若真为皇上着想,该图个长久啊!”
容澜把身体倚在张德身上,闭了闭眼抵御阵阵眩晕,淡声轻笑:“我长久不了。”
张德急道:“那您就更不能瞒着皇上了!”
自从听闻容澜被太后请去一次,重翼每次都派张德送容澜出宫,而容澜早朝至少行两次跪礼,进宫议事动辄站上个把时辰,每每忍到出宫都是体力透支的极限,这一来二去,张德简直日日都在提心吊胆皇帝在意的尚书大人会倒在自己手里,自己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