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郁结?!容烜手中喂药的汤匙一抖,离开重翼,小澜果然是伤心至极的,或许自己不该反对小澜与重翼在一起……
容澜倒是平静点头:“我知道了,等苗南的事了结,我便什么也不再想。”
只有完成那个未完的千秋约定,他和重翼之间才算真的两讫。
皇宫之中。
墨玄不解:“主子,您真就这样放容公子走了吗?”明明千辛万苦才找回来。
重翼垂眼,再看一遍千羽辰送来的书信:“离魂蛊蛊王需要蛊阵才能解,放澜儿去苗南是唯一的办法。”
有容烜的尽心照顾,外加王褚风的精湛医术,容澜身体很快大好。
而有弥儿的存在,去往苗南的旅途总也不会无趣。
“弥儿,王兄我想听曲子了,你来弹一首!”
“是!王兄!王兄想听什么?”
“随便。”
“弥儿没听过《随便》这首曲子,是王兄自己谱的吗?”
“……”
“弥儿,王兄许久不听你背诗,来背一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你怎么不问我想听什么了?”
“王兄日日发呆思春,一定想听这首!”
“……”
可惜,旅途没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
容澜好几次睡醒后手臂发麻,而且麻木持续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次数多了才察觉出不对。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离宫前一日,他心疾发作在敏学殿陷入昏睡,醒来后手麻得几乎不能动,便抱怨重翼握他手握太紧。
可他以往昏睡无数次,哪次醒来手不是被人紧紧握着?但哪次也没出现手被握麻、不能动的情况。
所以,根本就不是由于外力作用,而是……
……
“离魂蛊寄居在宿者心内……中蛊者一开始会时感周身乏力,时间长了便会丧失行为能力,如同没有魂魄之人只能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
容澜回忆千羽辰对离魂蛊的解释,后脊阵阵发凉。
再联想之前千羽辰欲言又止地劝他早些去苗南,如今想来,就连重翼会放他走也透着几分古怪。
容澜什么也没问容烜,只是对容烜道:“大哥,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们骑马早点到苗南吧。”
对于小澜的请求,容烜从来只有妥协与溺爱。
抵达苗南的前一日,投宿客栈落脚之后,容澜支走容烜,如常要弥儿弹琴给自己听。
弥儿跪坐古琴前:“王兄想听什么曲子?”
容澜却是一改往常“随便”二字,点了曲名:“就弹广桴子为佛尔谱的那首《余生》吧。”
弥儿听到这曲名愣了半晌,悠扬琴音响起。
容澜一手托腮,侧身歪在软榻上瞧弥儿弹琴,不得不说,弥儿长得很合他眼缘,圆脸圆眼,弯弯的眉毛,笑起来还有两个煞是可爱的酒窝,可惜……
……
“用你的血给我解蛊,你会怎么样?”
“弥儿的命是王兄救得,当初如果不是王兄心软,弥儿早死在从苗南来京城的路上……”
……
容澜收回思绪,眸光微沉,翻身下榻,坐到弥儿身侧,“想不想听王兄为你弹一次?”
王兄会弹琴?!弥儿惊讶得嘴巴大张,却依旧谨记不能对王兄大声说话,起身让出古琴,轻声道:“想。”
就见容澜双手抚上琴弦,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幽远曲调便自指尖流出,弹的正是方才弥儿所奏《余生》。
这是容澜唯一会弹的一首曲子。
曲入高\潮,琴音豁达宽广,带了对人世余生无限期许,弥儿痴痴听着,却是不禁落泪。
《余生》是历史上著名琴曲大家广桴子为其久病不愈的友人佛尔所谱赠曲,以激励朋友积极坦然地面对疾病、余生自会希望无穷,相传,佛尔听此曲后不久便奇迹般病愈。
可王兄的病……
不!王兄的病也会好的!
“啪”!
琴音戛然而止!
断弦划出一道血线。
“啊!王兄!你流血了!”弥儿回神,忘了不能大声说话,惊叫着捧住容澜被琴弦划破的手指,“王兄!疼不疼?”
容澜脸色煞白望向自己的手,许久轻声道:“不疼……”
弥儿眼眶蓄泪,心刚刚放下,就听容澜补充道:“我的手已经没什么知觉……”
啪嗒!啪嗒!眼泪从眼眶掉落。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快!”弥儿慌张掐上容澜的手,几乎掐出血来,可容澜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竟是真的没了知觉……
弥儿哭着凝望容澜清瘦苍白的双手,王兄的手如此漂亮,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不该再也无法写字、弹琴!
不该是这样的!
容澜本是碰运气,但弥儿的反应足以说明她是知情者,于是冷声问道:“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弥儿闻言猛一抽泣,愣愣抬眼,“王兄……?”
容澜语气更冷:“是要我彻底变成废人才肯说吗?”
“不会的!蛊王一定能解的!王兄不会变成废人!”弥儿脱口而出。
逼得想要的答案,容澜抽出一块丝帕递给弥儿,缓和语气道:“蛊王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弥儿接过丝帕自己给自己擦眼泪,擦了一半,嘴巴大张指着容澜:“王、王兄,你的手还能动?!”
“本来就还能动。”容澜的右手早已半残废,骗过弥儿这个傻白甜自是简单得很。
弥儿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然而悔时晚矣,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只得老老实实交待一遍蛊王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你的血根本解不了我中的离魂蛊,至多只能让我像废人一样在床上躺一辈子,苟延残喘留条性命,对吗?”
弥儿点头,眼睛已经哭成兔子。
“咳!咳!咳——!”容澜俯身咳出几口血,再抬眼时眼底一片冰寒:“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放过你母亲和哥哥!你也没必要再留下用命替他们赎罪。”
“王、王兄……?”弥儿被容澜此刻的模样吓住,眼前男人面白如鬼,唇染鲜血,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她害怕地往后躲,逃也似得奔出房门。
容澜冷眼瞧着面前一架断弦琴上的血,掏出药瓶把瓶中药丸悉数倒进嘴里。
心脏的疼痛慢慢减弱。
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他早就厌烦,折腾到现在,他不能娶妻生子,至多活不过四十,而且随时可能因为心脏病猝死,居然还是有人不遗余力地想要害他。
他不计较,不想恨谁,不代表他是任人宰割、毫无反手之力的病秧子!
要让他生不如死,那便看看,最后痛不欲生的究竟是谁!
容澜勾唇冷笑,笑容透着凄楚,然而染血的红唇却无端带了邪魅森冷,瑰丽得有些可怕。
在进入苗南的前一夜,弥儿这位苗南公主失踪了。
翌日,容烜带着容澜回到容家在苗南的祖宅。
两人走在长廊上,容澜忽然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想起当年自己在这里上蹿下跳地求着容申给他家法受,要攒够一张免关卡。
他停下脚步,望向身侧如今唯一还在的亲人,“大哥,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容烜心头猛跳:“小澜,你好端端说什么胡话?!”
容澜搂住容烜:“我总是会比大哥先走,这不是胡话,是愿望。还有,我想自己完成跟重翼的约定,不管我做什么,都请大哥不要阻拦。”
容烜永远无法拒绝弟弟的请求,哪怕一次次眼看弟弟受伤,他回抱容澜,感觉心在流血:“好!大哥答应你!”
每一次小澜为了重翼的江山殚精竭虑,都惹得满身伤痕,小澜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伤害,他却依旧无法拒绝。
容烜没想到,这次的妥协几乎就是与弟弟的永别。
那染血的祭坛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噩梦。
“墨玄,带我去见慕绍澜。”
墨玄奉命押送慕绍澜来苗南交予容澜,容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吓了一跳,“容公子身体不适吗?脸色这么差?”
容澜笑着反问:“你何时见我脸色好过?”
墨玄皱眉:“主子说,暗卫在苗南皆听你调遣,人就关在里面,你想如何处置也都由你。”
容澜走进暗牢,低头打量被关押之人,这是他第一次与传说中的弟弟见面。
慕绍澜抬眼,却不是第一次见哥哥。
他手脚被铁链拷着,形容狼狈,却是目光狠厉,言语狠毒:“瞧哥哥面色白得像鬼一样,还真是难看!容烜怎么会爱上你这种要死的病……”
慕绍澜骂得起兴,容澜却是没有任何兴趣听他说话,捏开他的嘴巴把手中一瓶液体灌进他嘴里。
慕绍澜感觉下颌剧痛,恶心的浓汁就流进口中,他想挣扎,竟是挣脱不开。
捏在他下颌的手格外苍白,肌肤几乎透明,根根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修长的手指像是注了内力,他没想到,容澜看起来病入膏肓,会有这么大力气!
瓷瓶见底,容澜松手,慕绍澜俯身剧烈咳嗽:“咳咳咳!你给我喝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