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认为,这件事还是交给阿斌去做您看怎么样?”恭敬的问着父亲的意见,万长安表面平静,心中却也忐忑。万斌是他的长子,一直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如今留学回来几年了,也在公司里坐上了经理的位子。不过终归年轻了些,手上没有什么出彩的业绩,万长安这一次也想给长子挣个功,为自己一系将来夺取继承权添点砝码。
人老成精的万权,哪能不知道儿子的这点小心思,要是早年有人在自己面前这样犯蠢,早就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可惜,人老了,连骂人都没力气了,虽然手上还握着集团内部的大权死死不放,但儿子们孙子们没有一天不觊觎着权利,盼着自己早点死的。
这样想着,万权不免有些丧气,谁能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到老了,却落了这样一个虎狼环饲的境地呢?
人老了,心也软了,罢了,万权也不想再计较儿子的这点私心,缓缓点了点头,“随……”
这时候,书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人影披头散发的跑进来,直直的冲向了坐在轮椅上的万权。
万长安被吓了一跳,张开双臂就要阻拦,却听到眼前的人发出熟悉的啜泣声,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叫道:“爸爸!你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啊!爸爸!”
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万长安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那个爱漂亮的妹妹会做这样的打扮。
万诗柳哭叫着一屁股坐到了万权脚边,撩开了额头给她爸看,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肿起来一个三厘米高的鼓包,“爸爸!那个叫林思然的垃圾竟然把我伤成这样!爸爸我好痛,你快帮我杀了他!呜呜呜!”
万权一看女儿竟然伤成这样,一下子就心疼的不得了。万诗柳作为老来女本就得他的疼爱,再加上她是唯一一个真正将他看做父亲,丝毫没有城府心机的好孩子,更是让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呢?自己没舍得让女儿伤到一根汗毛,不知哪儿的混蛋竟然把他的女儿伤成这样!
“好好好,诗诗别哭,爸爸一定帮你报仇!那个叫林什么的是谁,住哪儿,爸爸这就叫人把他剁碎了喂鱼!”
一边安慰女儿,万权又开始责怪长子来,“长安,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了让你照顾好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随便从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能骑在我们万家头上撒野?!”
“爸,您误会了。”万长安早知道万权偏心,没料到他这么偏心,不问青红皂白就骂自己,反而成天惹是生非的妹妹被他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的事情,他敢保证,肯定又是万诗柳自己惹出来的,明明给她配了两个保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结果也能闹出这些事来,真是烦人的要命。
当然,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自然是另外一套,万长安不着痕迹的为自己开脱:“爸,妹妹这件事,其实就是关于TD集团的总裁萧路的。您也知道,妹妹特别喜欢他,我为了帮她的忙,宁可牺牲一部分公司利益也要将她安排到萧路身边工作,就是为了帮妹妹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两个保镖,倒是没想到这样也会出事。至于那个林思然,他是萧路的小情人,要报复他倒是有些难办。爸你也知道,咱们的局可还没布完吶……”
万诗柳才不管他哥话里的弯弯绕绕,抱着她爸的手,又开始哭:“爸爸,你看哥哥一点都不心疼我,他妹妹都快被人欺负死了,还什么局不局的,我怎么这么惨啊!”
万权被女儿哭的心都软了,可是长子说的也有道理,针对TD的局还是他亲自参与制定的,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废了。想了又想,将所有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了一遍,又吩咐长子将之前所列的计划和数据都仔细参详了一遍,万权最终没忍心让女儿失望。
干瘪的只剩一层皮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万权下了决定,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他对万长安道:“把那个计划提前吧。”
*
美国纽约市W机场,来自中国的万通航空N70客机划破深沉的夜色安全降落在了跑道上。不久,机舱里的乘客鱼贯而出,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动作迟钝缓慢,其中两个面带焦虑不断借过的年轻人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萧路在人流之中飞快的穿梭,六个小时的旅程他一刻都没停止过对父母的担心,以前他只觉得他们是他的父母仅此而已,现在他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他们在血脉上扯不断的牵连,在情感上绕不开的缠,他们是一家人。
他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当年在股市的时候别人因K线的起起伏伏而激动,他依旧可以面无表情的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如今,他却知道,那只是因为那些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东西,当他珍惜的事物受到伤害,他也是个会因此痛苦因此伤心的普通人。
几乎是狂奔着出了机场,公司派出的车辆早已等待在那里,萧路和阮秘书上车,不待吩咐,司机就加大了油门飞速赶往了X医院。歇了一口气,萧路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林思然的电话,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没离开过林思然这么远的距离,他想他了,他渴望他的安慰和鼓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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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洋的那头,林思然已经坐在厨房的地上一个多小时了,保镖毛竹之前想拉他起来,结果被拒绝了,还被赶到了客厅,理由是:他想静静。
那段疯狂冲刷自己头脑的画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来过。林思然曾想骗自己,他什么都想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应该知道,可自欺欺人带来的结果——是更加混乱的头脑和一团乱麻的思绪。
地上的瓷砖很硬也很凉,硌得他的尾椎骨开始发麻,那种感觉让他不期然就想到了记忆中,那个和他长的一样的人,麻木的坐在监室的木板床上,麻木的看着雪白的墙壁,麻木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那个人?是自己吗?
如果不是自己,又怎么会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如果是自己,为何又会在出现在看守所里!还那样悲惨绝望毫无尊严的死去!萧路呢?萧路又在哪里?他看到画面里的那个林思然明明和萧路仍然是相爱的情侣,可是,当那个他被流言蜚语中伤时,被粗暴的关押进看守所时,在被无限苦痛折磨着死去时,萧路又在哪里?他虽然不坚强,却也热爱着生命,渴望着未来,那么那个他又为什么会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抹去自己的生命?
林思然不想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又不得不思考,因为,他开始怀疑——那些画面里的人,或许就是他自己。毕竟,没有什么人可以往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硬生生的塞入陌生的记忆,除非,那是他本来就有的东西,只是尘封在了脑海深处,从未打开过。那么,如果这一段记忆只属于一个林思然,他又经历过了什么,才会拥有两个人生呢?像土拨鼠之日里的男主角那样吗?重复一段有一段的人生,直到破除那个诅咒吗?
他又想起了记忆里自缢而亡的林思然,和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的萧路。
他爱萧路,毋庸置疑,可是那些破碎的记忆却让他开始怀疑,这段爱,到底会给他带来什么呢?
他为萧路想了很多借口,他想说那些画面太过支离破碎,他抓取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又怎么可以随便去质疑自己的恋人,或许在那些时间点的隔断里,有哪些碎片能给予他更好的解答方式,或许是自己片面的解读太过刻薄,才会对他有所误解。
然而,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林思然清楚的知道除非自己被推下了万丈深渊失去了求生的希望,不然绝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而能给自己带来不可挽回的重创的人,只有萧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难以拔除,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那些灾厄就再难被控制。
*
洗手台上搁着的手机响了,林思然伸长了手,摸索着把手机拿了下来。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再熟悉不过的姓名,他最深爱的那个人,看着那个名字,林思然突然感到了迷茫和挥之不去的惶恐,这个人真的还是那个萧路吗?那个会对他撒娇,会为他做饭,会为他付出一起的萧路吗?
他不知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林思然终于划开屏幕,接通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然然还不知道所有的真相,虽然他现在已经很难过了,像一只可怜的惊弓之鸟一样。
☆、第三十二章
林思然原来以为,那些记忆或许会影响自己面对萧路时的态度,但实际上,他太低估自己对萧路的爱了。
在接到电话之前,他还因为自己内心的那些猜测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路;接到电话之后,耳朵捕捉到萧路的声音那一刻,之前的所思所想却都被偷偷的推挤到了角落里,砰砰直跳的心脏为大脑提供的仍旧是充满关爱的血液,仿佛对萧路的爱已经像红细胞一样充塞满了整个身体,支撑着他的生命。
电话让萧路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说话的语调却依旧是那样柔和而温暖,他絮絮叨叨的说些平常的话,想要让林思然别担心自己,没有他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熬夜,不要忘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