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条已被腐蚀断裂的银白锁链,还有一件沾染了墨色与香灰的大红喜服。
特别刺眼。
☆、第9章 .27
四周寂静无声。
宫人早已在门边跪下,紧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萧从瑜伸手将大红衣服拿在手中,目光在上方的墨色与香灰上面停留片刻,凤眼内暗光流转,声音如同被掺了寒冰:“唤太医。”
一个时辰后。
太医院首何太医上前躬身:“陛下,墨是药墨,香灰入水能蚀,这二者一起原本不会如何……可如若加了木棉花粉末,能蚀金。”
“天蚕丝覆精钢织就的锁链,不会被这种东西蚀断……”萧从瑜道,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垂眸看着桌上剩下的药墨,淡淡开口:“是了……他可是顾南,总是有办法的……”
何太医在他身后低头站着,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已经麻木,才听到年轻帝王一声宛若叹息的喃喃:“你总是让我伤心……”
立后之事不了了之,没人敢提。
萧从景得到消息后匆匆进宫,看到萧从瑜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坐在榻上发呆,神情木然。
萧从景在他身前站定
“他走了……”萧从瑜没有抬头,神情木然。。
坐拥江山尊贵无匹的帝王,一时间脆弱到可怜。
萧从景复杂看着他,许久,问:“不找吗?”
“找……”萧从瑜抬起头,转眸看着窗外的日光,许久,轻轻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不用找了。”
京城如何,如今与顾南已经没什么关系。
他与哟哈已经到了大漠。
陆戎自上次京城一事后带着白虎营众人藏于大漠,他们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次一别还是欢喜时光,如今一见,物是人非事事休。
见到顾南,陆戎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再出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将盒子递到顾南面前,双手微微颤抖。
对面人的手比他还颤几分,顾南看着面前的黑色盒子,眼眶瞬间变红:“他?”
陆戎低下头,默认。
顾南红着眼睛把盒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唇色发白。
陆戎与身后白虎营众人也在那么一瞬间红了眼睛,沉默许久,陆戎沙哑开了口:“顾先生,将军有遗愿托我转告,他说……说望你余生安稳,带他一同……回清河镇。”
我想同你一起回清河镇。
顾南紧紧抱着盒子,低头将脸颊贴在冰冷木壁上。
“……好。”
夜里。
顾南抱着骨灰盒,一个人去了大漠最北边的云纹高台。
这天的晚上依旧同记忆里的一般,夜风徐徐,月色如练,远处灯火几点,星辰隐光。
不同的是远处的军营已经没了白虎营的赤底金纹大旗,身边也没了那个坚定说和我在一起吧的人。
一步步上了云纹高台,顾南坐在上面,双眼无神看远处。
沙漠夜里的风很凉,顾南嘴唇逐渐有些发白,他没管,就那么坐着。
没上来之前,顾南以为自己上来后会哭,会想和他贺骁戈之前许多事情,但真正坐在这里,才发现心里真的已经麻木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顾南伸手捂住眼睛,只觉着眼睛干涩,可无论如何,一点湿意都没有。
天边暗色逐渐散去,黎明到来。
第一抹亮色出现的时候,顾南从云纹高台上站了起来,低头将额头贴在骨灰盒上,许久,低声开了口。
“贺骁戈,你说要同我一起回清河镇的,你食言了。”
“你这个骗子。”
“你说你想让我带你回清河镇,我答应了你,但现在,恐怕我也要食言了。”
顾南抬起头,轻轻抚摸木盒上面的花纹,轻轻笑了笑。
“白虎营贺骁戈,横刀立马护佑河山,我实在不甘心让你在史书上成为谋逆之贼。”
“贺骁戈,这次让我来骗你一次。”
“最后一次了。”
庄和庆明四年,十一月。
顾南带着白虎营众人离开大漠。
同月,帝王于京城收到消息,天府之地出现一神医,悬壶济世,无病不克。帝王立即遣人至天府,神医已去,后多次又逢消息,寻数次,皆无果。
庄和庆明五年,三月。
白虎营昔年之日再次被提起,庄和国土四处起流言,道白虎营贺骁戈叛变为冤案。
流言一出,四方百姓皆伤心,北边大漠子民更是不忿。京城下诏四边官员去流言,然而留言虽止,议论难消。
六月,大雨数日不歇,起了水灾,黄河一带尤其泛滥。
等到天气放晴,四处灾祸还未完全平下,便又起了瘟疫。
得知青州瘟疫的时候,顾南恰好在南方苏家治好了苏家夫人的头痛症,听陆戎说了瘟疫一事,当日便与苏家辞行,连夜去了青州。
日夜兼程,等到青州也只用了三日,远远看到青州城楼,顾南放下帘子,伸手打开了成就面板。
当前名声值:3769(名声值由宿主诊治获得,受患者病痛程度及身份影响。)
[名声初显]:1——500
[声名鹊起]:501——999
[名声大噪]:1000——1999
[声名赫赫]:2000——5000
[悬壶济世]:5001——未知
之前诊治太子,军营疗伤和这半年多四处诊治的名声值加起来,已经不少。
快了,顾南想,一切都快了。
马车在青州停下。
顾南下了马车,城门已有官兵把守封锁,顾南垂眸看哟哈,哟哈抬头看他,一人一汪对视良久,哈士奇崩溃离去,再回来,嘴里就叼了装着进城文书的袋子。
易容后顺利进了城,顾南没去官府,直接去了青州望族孙家,孙家为百年医药世家,对顾南甚是礼遇,听他说了来意更是欢喜,当即便待他去了城内药庄。
药庄后面,全是此次染了瘟疫的人。
“老夫无能,只能将瘟疫控制,却不能去除它,还是靠先生了。”
顾南颌首:“愿尽所能。”
孙家当家笑起来,行了医者之礼,顾南急忙回礼,表示尊敬。
三日后,顾南已对青州瘟疫一事基本了解,着手开始研究方子。
不出多久,城北药庄药汤换成了顾南的方子。
七月,大晴。
连续一月的阴天过后,难得阳光照入,城内一片风光。
这天分发了汤药,顾南走出药庄,看着青州百姓从自己眼前走过,脸色看起来虽还有些苍白,但至少已经性命无忧。
看到顾南,青州百姓笑起来:“顾先生。”
顾南微笑点头:“快早些回家吧,记得吃些好的。”
百姓道谢后离去,顾南站在台阶微微笑起来,想了想,转头去了药庄后面,那里还有一些受瘟疫较早尚未脱离痛困,顾南过去一一为他们检查了,转头看到分发了的汤药还在温着,便取了汤药,弯下腰喂给被瘟疫所扰四肢无力又孤苦无依的百姓。
这样的百姓不多,约莫有十个,顾南一个一个照看过去,脸上的温润笑容始终未曾消减。
直到最后一位病人喝下汤药,顾南将碗放到一边,站起了身。
这么些日子昼夜劳苦,城内如今受瘟疫所扰,也没太好条件,顾南此时外表实在算得上狼狈,哟哈站在旁边看着他,啧啧两声,尾巴摇一摇。
顾南没理他,低头又对百姓们叮嘱几句,伸手扫去身上的尘土站直了身体。
刚刚站起,突然觉着右面突然有一道视线投了过来,顾南下意识转过头去,只看到一道渐渐远去的墨色身影。
顾南怔了怔,哈士奇在旁边伸爪扒拉起他的衣服:“看什么,快走了。”
顾南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哟哈,我给你哼个曲子吧。”
哈士奇嗯哼一声:“来吧。”
话音落下,便听到身边响起柔和的哼唱声。
龙族小调。
庄和庆明五年,八月。
青州瘟疫彻底散去,城门封锁禁令撤出。
禁令撤除当日,官府轻点人数,发现染病百姓皆存,大惊,询问孙家,孙家据实以告,四方皆知顾南之名。
当日顾南匆匆离开青州,数日后,帝王亲临青州,他抵达青州那日,顾南恰好离去,马车交错而过。
八月中旬,京城贴出布告,广寻神医顾南,有消息告知者赏千金。
四处官府城门皆贴出顾南画像,名满天下的神医却突然销声匿迹,许久都再寻不得踪迹。
及至十一月,京城大雪。
大雪初停那日,京中城门被人贴了卷轴,上书白虎营贺骁戈十余年赫赫战功,赞其横刀立马精忠勇武,又书谋逆乃受冤,下附文书明了,文书之后,是血书万人状。
卷轴很快被城内守军扯下,但仍禁不住众人言传。
之前便已传过白虎营一事,只是当时为流言,并未掀起波澜,可如今一看,已再无怀疑可能。
白虎营护佑河山多年,声明甚笃,甚得百姓拥护,此事一出,百姓大为怨愤,武将也有不平。四方百姓联名上书京城,不出半月,血书万人状上名字已过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