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为两朝元老,德隆望尊门人无数,于一年中最欢喜的时节殒身,满朝震惊。曾经受教于老尚书的学子联名上书,大年初五折子递至案前,长达百米。
大理寺联合六扇门查探,一个月后,工部尚书留下血书自尽,书中写出自己为纵火元凶,平日与礼部尚书积怨已深,除夕夜醉酒后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悔恨至极,今自戕偿命,望顾及数十年劳碌,免去家人罪责。
这罪责到底是没免去,景昭帝在位三十多年第一次于年节见血,流放下狱斩首,一点没手软。
此事也牵连到了刑部与京西十三营,双方负责夜间防守,却疏于职守,景昭帝下午唤了几位大臣御书房商议,隔日便下了圣旨,刑部尚书与京西十三营首领免去官职,其余相关人员降一级。
殷承晋手下的工部和刑部尽数失势,急于补充势力,明里暗里想要将自己的人推上去,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行动,尚书名额便定了下来。
礼部继任尚书是老尚书的学生,性子与其如出一辙,清高自持。
工部是贺家次子,清王殷承清表亲,向来不理党争。
而刑部则由六扇门总督暂时管辖,来日再择定。
剩下的,便只剩下京西十三营。
若说这朝中谁有资格掌管,只有贺骋。只是贺将军不喜朝堂只爱沙场,对此并无兴趣。一筹莫展之际,边关折子先到了,说年节前蛮族入侵,皇五子受命御敌,率二十人夜袭烧去粮草,次日手执□□亲自上阵,七日连毙蛮族七名将领,威风凛凛。
随折子递上来的,还有蛮族的降书。
久旱逢甘霖,景昭帝大喜。
大年十四贺骋携殷承修登上金銮殿,请罪说明回京延迟原因,景昭帝挥手免责,赏赐若干。后询问二人年节过后去往如何,贺骋弓身自请镇守沙场,皇五子早些时间便收到了顾南的来信,便请旨留于京都。
年仅十一便军功加身,景昭帝赐以王爵,封号端,念其退敌有功,特许掌管京西十三营。
殷承修谢旨,同日,景昭帝下旨齐王府,准许殷承安上朝。
锋芒毕露,荣耀加身。
拜访齐王府的人更多了些。
一方荣耀一方颓,靳王府势力削去大半,工部尚书受靳王府差遣朝中人人皆知,众人皆道靳王心狠手辣,出手便是二百多条人命,工部尚书也不过是替罪羊,有意无意都与其疏远了些。
事实上殷承晋再蠢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惹事,工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之间确实积怨已久,只能说有时候发生在表面上的事情他就是真的。
这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信他,百口莫辩,只能说从前作孽太多,一报还一报。
齐王府。
顾南下了朝便和殷承安一同在门口等着,远远看着马车轮廓,停下后,英姿勃发的小皇子跳下来对他们笑:“太傅,哥哥,我回来了。”
顾南上去捏捏他的脸,有些心疼。在外餐风饮露许久,奶油小包子变成了黑米馒头。
相比顾南的亲昵,殷承安要含蓄的多,笑着打量他许久,问:“贺将军回去了?”
殷承修点点头:“明日就是十五,贺将军赶着回去与家人团圆,我便没留他。”
殷承安嗯了一声,看看顾南依旧捏着殷承修脸颊的手,眉毛轻微皱了一下,上前不动声色将那只手握在手中:“进去吧。”
顾南一手被殷承安拉着,另一只手也没忘记拉住小皇子。
小皇子立即亲昵的反握,顾南满意眯起眼睛,没看到前方殷承安的脸因为他们的动作更黑了几分。
此时离晚宴还有两个时辰,顾南先带着小皇子去了房间,将先前自己为他准备的小物件全都拿了出来。
小皇子十分惊喜,一个个俯过去爱不释手,最喜欢的还是顾南无意间看到的那柄麒麟剑,拿在手中挥舞几下便不想再放手。
“多谢太傅,我很喜欢。”殷承修抱着剑笑眯眯看顾南,换来后者柔和的微笑。
殷承安站在他们身后看看小皇子手中一箱子的物件,再看看自己腰间孤零零的玉佩,有些小嫉妒。
顾太傅情商低下,小皇子却是不傻,见自家兄长脸色已经不大好,当即抱着箱子退后一步,与顾南保持安全距离。
黑面神脸色缓和一些,从容□□二人中间:“走吧,该用膳了。”
饭间顾南将之前的红包拿出来给了小皇子,小皇子开心接过来,下意识看向自己兄长,却看到后者不仅没生气,还看起来相当愉悦的样子。
也没多想,殷承修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事一一说了出来,自然报喜不报忧,最后被顾南和殷承安看了许久,才将袖子拉了上去。
上面一道伤疤从肩膀蔓延到手腕,狰狞恐怖。
顾南立即就有些心疼,殷承安眼眸也有些暗,小皇子却还是轻松笑着:“因为军中药草缺乏,伤口才显得狰狞了些……其实不疼。”
其实当时疼得快要昏厥,只有不停告诉自己还有人等着他回家,才硬生生熬了过来。
究竟如何顾南和殷承安心如明镜,也不说破,只是沉默着夹给小皇子更多的菜。
殷承修眼眶有些红,低头将碗里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无声安慰彼此。
饭后,三人一起去外面看花灯。
这还是小皇子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民间的花灯,十分欢喜。顾南和殷承安任由他看,在他身后跟着,眉眼柔和。
灯火散去后,小皇子提着三个花灯跑了过来,笑笑:“现在河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哥哥,太傅,我们去放河灯吧。”
顾南和殷承安相视一笑跟他到了河边,互相在河灯上写下心愿,用树枝一推,粉色的河灯便晃悠悠朝中央漂去,逐渐融入一片粉色之中。
回去的路上小皇子不停追问顾南写了什么。
顾南笑着捏捏他的脸:“既然是心愿,怎么能告诉你。”
小皇子撇嘴不死心去问殷承安,后者淡淡瞥他一眼,成功拒绝所有话题。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长夜寂静。
身后灯火阑珊处,三盏河灯紧紧挨着飘向远方。
夜风微凉拂起上方的锦布,皆是用心小字。
一盏题字恢宏,愿江山永固,所求得愿。
二盏隽秀小楷,愿故人常伴,平安喜乐。
三盏沉着大气,只写三字。
顾知还。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知道红包那里大醋桶承安会开心吗_(:з」∠)_。
作者去写作业了QAQ。
☆、90|8.16
年节过后,端王府落成。
殷承修向齐、清王府和将军府发了帖子,当天于王府小聚,次日贺骋便再次上马前去边关,投身沙场。
受贺骋照顾许久,殷承修有些不舍,心里虽向往边关风光,却也知道此时京城之事最为重要,送别后依依不舍回了王府。
心中留念,殷承修往顾南那边跑的就勤了些,到最后干脆连自己的王府都不再回去。殷承安顾及幼弟心情容忍一月后,黑着脸将他送上马车丢回端王府。
接下来的半年难得太平,边关无纷扰京城无杂事,日子平缓。
这日,顾南下朝后被景昭帝召至御书房,通报后推门进去,帝王正坐在桌后垂眸端详顾敬之留下的雕花木盒,神情黯淡。
看着如今苍老的帝王,顾南心里有些浅淡的愧疚。这些年来纷扰居多,政事未平战乱又起还经了丧子之痛,一点一滴,都变成了景昭帝脸上的皱纹和眼眸深处的疲惫。
自顾敬之走后独自熬了三十多年,现在殷胥老了,终于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顾南上前一步,弓身拱手:“陛下。”
景昭帝自他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揉揉眉心:“来了啊,坐吧,这年事情太多,想着居然快有半年没喊你来过。”
顾南依言坐下:“陛下勤政爱民,闲暇时间自然少。”
景昭帝摇头笑笑,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纹路,沉默许久开口:“昨晚我又梦到敬之了……这些年来其实我总是梦到他,可是模样都很模糊,只有昨日,他的脸那么清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笑得很好看。”
“这是好事。”
景昭帝却不再说话,盯着木盒愣怔许久,才低声说:“他站在那边对我招手,说他等了我好久,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一起走。”
顾南心中大骇,景昭帝不知道,他却知道那位冠绝京都的顾敬之已经埋骨许多年。
殷胥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开口:“其实登基那年,他也问过我同样的话……不过当时他问的是我敢不敢将他留下,而不是愿不愿意同他一起走。”
说着,殷胥低声笑了笑:“从前我对你说过,有一件事我很后悔,你还记得么?”
顾南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把他留下。”殷胥垂下眼睛:“当年钦天监占星,卦文说若是无双之人不避世,天下大乱,皇权旁落……也就是那天,敬之抱着这个盒子站在我面前,问我敢不敢把他留下……我到底是没选择他”
“你看,我是个懦夫。”景昭帝低声道:“所以我活该一个人煎熬了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