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难之事,便是守城。
焚世军如今可用之将实在是太少,除了……晏谦的义子百里雍。
半月后,当晏歌赶到交界处的秘营之时,她来不及解甲休整片刻,便快步跑入了侧帐之中。
“百里哥哥的伤如何?”晏歌问向军医。
军医叹息道:“百里将军身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妥当,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一路逃亡,流血太多,他需要静养些时日,方可恢复元气。”
“我……能战!”百里雍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向了晏歌,一瞬不瞬,眼眶渐渐红润了起来,“小歌……你信我……我可以战!”
晏歌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涩声道:“我已经没有了父帅,我不想再失去哥哥了,所以,你好好静养。”
“小歌!”百里雍伸手紧紧抓住了晏歌的袖甲,猛烈的摇头,“我不能让义父枉死临安,我必须要杀回去,让那个狗皇帝亲自向义父谢罪!”他说得甚是激动,略显苍白的唇竟有了些许血色,“义父有些话,让我一定要带给你。”
晏歌哽咽沉声问道:“你说……”
百里雍定定地看着晏歌,眼泪从眼角滑落,“这片江山已无明主,倒不如用这血肉之躯,打一个太平盛世出来!”他紧了紧手指,颤声狠狠地道,“小歌,你反得好!”
“可我……终究还是反迟了……”晏歌死死咬牙,眼泪也忍不住涌了起来,“迟了……还是迟了……我最后还是救不了父帅……”
百里雍的手忽地松了开来,他沉沉一叹,哑声道:“就算是来得及,义父也不会逃的。”
晏歌惑然看着他,“为什么?”
百里雍苦涩地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双掌,“义父没有双臂,我是完全可以用强将他安然带到你身边的……”
晏歌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啊,她的父帅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将军。
他这一世忠义,即便是心灰意冷,也不会舍弃庸主,真的叛国叛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百里雍紧紧握拳,咬牙道,“义父说,他这一世算是对大云尽忠到最后了,晏家算是对得起大云了……”他抬起眼来,看着晏歌,眸光中多了一丝期许,“义父用命偿大云先皇的知遇之恩,也算是一死以谢你抗旨之罪,从今往后,小歌你想做什么,你想带着兄弟们做什么,兄弟们都听你的!”
晏歌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凄声道:“我只想父帅活着……”
“小歌……别哭……”百里雍握紧了晏歌的手,“百里哥哥会一直保护你,晏家军的兄弟们也会听你号令,我们一起打个太平天下出来……我相信义父在天有灵,定会觉得欣慰的。”
“那就听我的,好好休息。”晏歌仰头静静看着他,坚定地道,“这是军令!”
“可是……”
“军令如山,百里哥哥你才说的话就不算话了么?”
“这……”
晏歌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军医,“我要百里哥哥半月之后可以上阵杀敌,能否做到?”
军医捻须想了想,终是点头道:“或可一试。”
晏歌点点头,回头看向百里雍,“拿下桃州,才是战争的开始,这半月你好好休养,半月之后,我们有好多硬战要打,可听明白了?”
百里雍怔怔地看着晏歌的眉眼,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晏谦,他重重点头,拱手对着晏歌抱拳道:“百里雍,得令!”
晏家少将军终是长大了……
晏歌轻轻一叹,她也需要好好休息,于是她掀帘退出了侧帐。
天幕沉沉,月亮弯了又圆,圆了又亏,终究难圆。
正如当初她对楚山的许诺一样——楚山,你想要的,就从寒西关开始,我亲手送给你!
她终是开始收拾这片山河,却再也不能搏那人一笑。
“楚山,你说了要等我的,就算是黄泉路,你也要等着我,我不准你再食言!”晏歌默默在心底说完,突然惊觉帐外有异动,她不禁惊呼一声,“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六十五章 孤鸿诀别
“噌!噌!噌!噌!”晏歌左右的巡逻兵纷纷拔剑, 警惕地齐看向异动之处。
一条黑影蓦地翻入军营, 她面上蒙着黑巾, 讲话声音似曾相识, 偏生晏歌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我家臭丫头欠了一些债,今夜我来帮她还一些。”蒙面女子负手而立, 转身看向了晏歌,忽地仰头对着天空吹响一声哨音。
天上飞鹰盘旋而下, 突然将爪上的一卷羊皮卷松开抛下。
蒙面女子接住了羊皮卷, 认真地道:“这是我家臭丫头近三月来画的叛军战备图, 晏将军可以看看,应当能用上。”说完, 蒙面女子将羊皮卷丢向了晏歌。
晏歌接在了手中, 却不急着去辨真假,“你家臭丫头是谁?”
蒙面女子淡淡道:“过去之人,不提也罢, 晏将军,夺桃州不难, 难在守卫桃州。”说着, 她扫了一眼左右巡逻兵的兵刃, 冷声道,“最好的防守,莫过于进攻。晏将军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当老虎亮獠牙之时, 百兽莫敢接近。”
“受教了。”晏歌抱拳,对着蒙面女子微微一拜。
“鹰儿,我们走了!”蒙面女子再次吹响哨音,天上的飞鹰再次掠下,抓住了蒙面女子的双肩,便带着她飞上了天空,渐渐地隐没在了天幕中。
“将军,这女子之言,可信么?”巡逻兵连忙问道。
晏歌低头看了看那卷羊皮卷,沉声道:“此人我定见过,只是……我不记得了……”晏歌仔细想了想,她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三年多在霜州,并未见过此人。
那便只会是……曾经在临安城见过的人。
晏歌拿着羊皮卷退回了大帐,当即便打了开来,将那羊皮卷铺展开来,细细看着那上面的标注——
每一个三角符号,便代表有军营驻扎,晏歌知道叛军也会陈兵桃州边界,却不想竟来了那么多人。
她仔细回味着方才那女子说的话,不禁喃喃道:“猛兽……焚世军若是化身猛兽……这一战……才有胜机……”
这边晏歌彻夜研究战略,那边鹰儿已经带着蒙面女子飞入了孤鸿山涧,稳稳地落在了山涧口。
有个白衣少女已经提灯在那儿等了许久,瞧见蒙面女子落地,当下便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轻袍递了过去,柔声道:“恭迎女皇陛下。”
蒙面女子扯下了面巾,她笑着接过了轻袍,自然地披到了身上,回头摸了摸鹰儿的脸,道:“辛苦鹰儿了,去玩吧。”
鹰儿扇了扇翅膀,便朝着桃花林飞了过去,落在了桃花深处。
白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祁子鸢,而方才那个蒙面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晋昭女帝萧栈雪。
祁子鸢搓暖了手,握住了萧栈雪的手,笑道:“其实……我在这儿等着也辛苦的……”
“嗯……你是应该的……”萧栈雪的笑容依旧,扣紧了她的手,“晏歌素来不喜欢你,这事必须我去,不然你若让她瞧见你了,指不定要打起来。”
祁子鸢慨然轻叹,“是啊,我当年在临安做的那些事啊,莫说晏歌不喜欢,只怕就没几个人喜欢。”说着,她看向了那个小木屋,里面灯火依旧,房门轻掩,锁住的是她这一世注定亏欠的两个女子。
萧栈雪伸手轻轻地揪了下祁子鸢的耳朵,“臭丫头,凡事尽心就好,结局如何,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祁子鸢会心一笑,回头看着萧栈雪,“我只是觉得,该把长生杯物归原主了。”
“哦?”萧栈雪饶有深意地看着她。
祁子鸢认真地看着她,“姐姐有姐姐的人生,公主有公主的路,我们也该过我们该过的生活。”
“想不到我离开这会儿,我的臭丫头竟然长进了。”萧栈雪眸光一闪,颇是明亮,“说说看,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祁子鸢故作神秘地一笑,“我啊……这会儿不想说了!”
“嗯?不想说了?”萧栈雪幽幽地一问。
祁子鸢连忙缩了缩身子,赔笑道:“说,我哪儿敢不说啊,女皇大人。”说着,她凑近了萧栈雪,柔声道,“我想带你去云游天下,看看柳州的海,听听楚州的丝竹,然后啊,我们一起回大晋……”
萧栈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就不怕我走不了那么远么?”
祁子鸢摇了摇头,“只要我还能走,我就能带你去那些地方,把东陆与西陆都走遍……”她忽地笑意暖了起来,“长生杯一日不还楚山公主,我便一日挂着,你心里自然也不会舒坦,倒不如把前尘旧事做一个了断,我们去过我们的小日子。”
萧栈雪微微扬眉,眼底有些许泪光,“想好了哦?若是日后反悔,看朕怎么摘了你的脑袋?”
“绝不反悔!”祁子鸢笑着说完,低声道,“你方才不在的时候,我可是把行装都收拾好了。”
萧栈雪抿唇轻笑,“现在便走?”
祁子鸢重重点头,“嗯,长生杯我已经放在厨房了,我还留了书信道别,那种舍不得的画面,能不见便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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