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流鸢长凝)

　　“事不宜迟，走，军师，我们去好好研究研究！”守城将军猛点头，便唤着军师往关内石堂走去。
　　夜色降临，寒西关一片静谧。
　　离寒西关百里之处，晏歌下令将营帐一字排开，营中灯火通明，似是落入人间的星星，一点一点在山雾中摇曳着明亮的烛光。
　　“真笨！说好的偷袭，还把这里全部蜡烛都点亮了，这不是让人知道你们来了么？”小桃嘟囔了一句，放下了帐帘，看向帐中仔细研究寒西关地形的叶泠兮，“公主姐姐啊，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啊？”
　　叶泠兮轻轻一笑，抬眼看着她，“小歌做事，我向来放心，她如此做，定有她的道理。”
　　“万一输了，谁送我回去啊，这路上真的好多野狼啊。”小桃担心地坐了下来，杵着脑袋长长一叹，“这可怎么办呢？”
　　“答应你的事，我肯定能做到。”晏歌突然用枪尖挑起帐帘，一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寒霜，“我说过，我不会输，就一定不会输，我如此做，你们只会更安全。”
　　叶泠兮会心一笑，点头看向晏歌，“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一计用得好！”说完，她瞥见了晏歌肩头上挂着的一圈绳子，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你准备好了？”
　　“寒西关晋兵定然已发现了我们，奇袭不可再拖，否则，迟则生变。”晏歌重重点头，她从怀中把虎符拿出来，递到了叶泠兮手中，“楚山，这个给你！”
　　叶泠兮的身子微微一颤，“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晏歌淡淡轻笑，“家国未复，我还不能死。”
　　叶泠兮紧紧握住虎符，“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晏歌比了一个“三”。
　　“三千？”
　　晏歌摇头，“三百。”
　　“寒西关内可是有十万晋兵啊！”叶泠兮倒吸了一口气，起身抓住了晏歌的手，沉声道，“此事不可胡来！”
　　晏歌贪恋她指尖的温暖，她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楚山，你想要的，就从寒西关开始，我亲手送给你！”眸底竟藏了火焰一样的决然。
　　一股滚烫感深深地烙在了叶泠兮心头，是那样的又暖又痛。
　　小桃怔怔地看着她们两个，只觉愁人，这样的离别，只怕小将军根本就没有回来的机会，为何还要虚度这最后相处的光阴呢？
　　“咳咳。”
　　小桃突然干咳了两声，叶泠兮慌乱地松开了晏歌的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楚山，明日一早便拔营列阵在寒西关前叫阵。”晏歌有些失落，却也只能如此，她匆匆交待了一句，再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泠兮，“寒西关是父亲大人守了半辈子的疆场，就凭这一点，我也必须拿回来，才对得起那么多年来洒在寒西关外的兄弟鲜血。”
　　这两人可真是笨啊！
　　小桃心里急得厉害，她咳嗽只为了提醒两人别说这些家国之事，可这小将军又那么热血的来这一句，小桃只差没叉着小腰、戳一下她的脑袋了。
　　“叫阵越有气势越好，我懂怎么做，只是……”叶泠兮欲言又止，有些话她害怕说出了口，有些东西会变得更加的难以控制。
　　比如，她与晏歌间的距离，怕是再也保持不住了。
　　“那些话不必说了，我想……我懂。”晏歌微微一笑，便转过了身去，大步走出了营帐。
　　叶泠兮快步掀起营帐，目送她带着三百挑出来的精兵打马驰出辕门，忽然觉得心口处紧紧一揪，莫名地心慌起来。
　　小桃摇了摇脑袋，叹了一句，“小将军这一走啊，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给她说几句好听的，哪怕是骗骗她也好啊。”
　　“胡说，小歌能回来的！”叶泠兮回过脸来，不悦地喝了一声。
　　小桃根本就不怕她，“公主姐姐，你比起女皇姐姐来说，可真的胆小多了。”
　　“女皇姐姐？”叶泠兮这是第二次听她提起这个人了，放眼整个东西二陆，女皇除了大晋女帝之外，还有哪一个人是女皇？
　　“你认识晋懿女帝？”叶泠兮警惕地问道。
　　小桃瞪大了眼睛，摇头道：“我才不认识她呢，她比女皇姐姐可凶多了！”
　　“那你口中的女皇姐姐是？”叶泠兮继续问道。
　　小桃认真地道：“应该是晋昭女帝，就是现在这个女皇的姐姐！”
　　“是她！”叶泠兮恍然忆起萧栈雪的点点滴滴，想到最后的归途——史书记载，晋昭女帝血咒发作那日，被德清郡主薛紫鸢带走后，便没了下落，想必她们两人定生活得很好。
　　心弦被悄然波动，叶泠兮的心不禁隐隐一痛。
　　“是啊，人家胆子可比你大多啦！”小桃继续说，“她就直接承认，德清郡主就是她爱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坦坦荡荡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叶泠兮摇头一叹，“本宫与她毕竟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小桃不明白叶泠兮话中的意思，“喜欢一个人，就该说出来，这样憋着，别人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自己难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宫……”叶泠兮觉得今日话多了些，她不准把这个话题说下去，“有些话不可说，有些事不可为，本宫不能逾越的东西太多了。”
　　她如今是大云臣民复国的希望，“楚山”二字对她而言，已不仅仅是个封号，还是她这一辈子都放不下的责任。
　　她不能让她的臣民失望，不能丢了民心，否则，大云如何复国？
　　“你担心小将军么？”突然，小桃小声问了一句，“说实话哦，天上可是有雷公的！”
　　叶泠兮怔怔地看着小桃良久，最后只微微点了点头。
　　“仅仅只是担心？”小桃又问了一句。
　　叶泠兮欲言又止，最后寒了脸，坐回了矮几边，“你若是倦了，就先歇着吧，今夜本宫要彻夜研读兵书，瞧瞧明日能不能帮上小歌一二。”
　　又在逃避！
　　小桃暗暗在心头嘟囔了一句，却也不准备再逼叶泠兮说这些事，她顺从地倒在边上的榻上，拉过被子，似是准备睡觉。
　　叶泠兮听见后面的呼吸声渐沉，她忍不住把视线从兵书上移了开来，落在了矮几上的那卷展开的寒西关地势图上。
　　她的指尖游移在“葬虎关”三个字上，眸底沉沉地都是忧色。
　　“小歌……”
　　忍不住低声一唤，叶泠兮脑海中浮现出晏歌与小桃说的那些话来。
　　“楚山，你想要的，就从寒西关开始，我亲手送给你！”
　　“喜欢就是喜欢，坦坦荡荡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叶泠兮不禁假想，若是小歌回不来了，她会伤心多久？亦或说，她的心会不会像当年那样痛？
　　“此地地下溶洞甚多，若不熟悉地势，行军走这条道，进十人，出来者仅有一人，出不来的人，一个一个都踩塌跌落到了溶洞之中，就算不摔死，也会活活饿死。”
　　叶泠兮蓦地站了起来，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她快步走了出去。
　　小桃好奇地偷偷跟了出去，却看见叶泠兮径直走到了军鼓前，拿起了鼓锤，突然擂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十三章 葬虎惊魂
　　“咚！咚咚咚！”
　　起手的几下，不同于军鼓的节奏，叶泠兮停手看着晏歌离开的方向，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涩感蔓延在胸臆中，无法纾解，更无法视而不见。
　　她在意她，原来她在意小歌的生死！
　　鼓声继续擂响，远方的晏歌蓦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远处军营的点点营火，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她记得，那年父帅退守霜州，是她在营中擂动战鼓，敲的也是这一曲《太平令》。
　　那年，叶泠兮也在身边。
　　“小歌，你敲错军鼓了，不是这样打的。”
　　“我没有敲错，父帅能听明白！”
　　晏歌倔强地摇头，鼓声依旧，“每当父帅出战，娘亲总是打这曲《太平令》给父帅出行，父帅每次都能安然归来……”
　　叶泠兮默然看着晏歌，良久，方才喃喃道：“太平……我也希望天下真的能太平……”
　　“会的！一定会的！”晏歌停下了擂鼓，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楚山，只要有你在，大云的盛世一定会回来的！”
　　叶泠兮重重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三年后的今日，可对晏歌来说，能听见这些鼓声，就算这一战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晏歌吸了吸鼻子，干脆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勒马回头，朗声道：“兄弟们，光复大云的第一步，就靠我们今夜用鲜血铺就了！”
　　“我等誓死追随少将军！”三百名晏家将士齐声一喝。
　　晏歌一手勒紧了缰绳，一手银枪指向了葬虎关的方向，“寒西关是兄弟们曾经的战场，明日，我们要站在寒西关城头，大声告诉那些英魂，我们回来了！驾！”
　　“驾！”三百骑兵胸中烧起了一团火焰，曾经与那些战死兄弟并肩作战的画面历历在目。
　　英魂不甘，岂能由晋国占领故土？
　　生者亦不甘，这杯祭酒只能站在寒西关城头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