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看着她像橘子皮般皱起的脸，心想，自己老了要是也成这般模样，可就糟了。
“年轻人，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老婆婆的语调平缓，带着些南边特有的口音。
韩子澄在她面前坐下，将傀儡小心抱起，搁在腿上。
“它可以说话么？”
“呵，痴儿。”老婆婆的目光闪烁着迷样的暗光，“傀儡之术，无非是用自身精血，借以红绳牵引，赋予无神之物以灵而已，又岂能奢求它真如活人一般？”
韩子澄淡淡道：“当真无法？”
老婆婆道：“有。”
傀儡无神，若要它能如活人一般开口，唯一的办法就是赋予它神魂。
神魂从何处而来？
老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韩子澄。
割出自己元神的一半，寄入傀儡，便是解决办法。
分割元神的痛苦可以不计，韩子澄挣脱锁住琵琶骨的铁链时都没有闷哼一声。关键是，分出自己元神的一半，值得么？
元神若是残缺，修为大损，追求证道自然不可得，就连在修真界中纵横也只能成为虚梦。
彻底放弃前半身的追求，就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韩子澄下意识摆弄着傀儡的四肢，觉得厌了，便将对方猛然甩开。
林朝要是能叫出声，此刻一定连呼十好几个痛。
木头撞在地板上，声音听着就跟惨烈好嘛？
傀儡的胳膊都扭了一只呢！
“不送。”老婆婆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对方的选择。执念有深有重，有时自以为情深逾海，直到面临利益抉择，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滩清浅的水洼。连一尾鱼都没有曳尾的空隙。
韩子澄朝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将傀儡从地上捡起，用衣袖细细擦去沾上的尘土。
“只需寄入一半元神是么？”
反正，他也无所谓争名夺利了。
站在正邪两道的至高位置，无人可敌。这些只要他想要，转眼便能到手。昔日邪道的显赫门派诛仙教早就被他夷灭，至今邪道众人听闻他的名字依旧心惊胆战。清心教的掌门收他为入室弟子，还许以爱女，等掌门百年之后，正道第一大派便尽入他囊中。
至于得证大道，长生不老……如此之多的前人飞蛾扑火一般醉心于此，他却从一开始就无比厌弃。为了虚无缥缈的将来放弃此时，实在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
韩子澄收紧双臂，觉得胸前都被傀儡填满，一时间有种莫名的知足。
“我在想，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第8章 师弟列传08【修】
“这是幻境啊笨蛋！”林朝心想还能有什么，不痛斥你一顿就白当那么久傀儡了。
幻境里的时间流逝虽则和外界不同，但受到的伤害却不是假的。如果韩子澄真的在幻境中割裂了自己的元神，那么就算从幻境中出去，大损的修为也不会复原。
于是韩子澄无法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林朝的怒气越发不受控制，简直要把自己现在的木头身体点燃。
就为了个连话也不会说的木偶！
林朝在为自己即将失败的任务惋惜。但他绝不会说出口的是，之所以这么气愤，和任务无法完成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见不得韩子澄刚刚的表情。
好像只要傀儡能说一句话，他丢了大半修为也毫不在意。
这会让他想到，自己曾经翘掉了好几个早朝，只为了把后花园的牡丹都移到一处，然后假装不在意地带某人经过。
【新手保护开启中。玩家可以无偿使用系统代理服务……】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林朝的情绪波动，系统适时蹦跶起来。
林朝冷静了片刻：“什么代理？”
【有利于完成剧情任务的服务。玩家可选择试用。】
“随你。”林朝看着韩子澄发亮的目光都觉得心颤。太眼熟了，实在是太眼熟了。就跟对着镜子看自己一样，看久了便头皮发麻，不忍直视。
【叮！】
傀儡一把拍开韩子澄的手，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跑开了。
林朝看着风景在眼前不断后退，感慨道早知道系统能接管身体，他就不那么费力地戳手写字了。很累的好嘛。
但是有一个问题——
“你能不能跑快一点？他好像要追上来了。”
傀儡从悬崖纵身一跃而下。
幻境中的画面定格。
林朝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被人拽着，说好开代理的系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抓住你了。”
林朝晕晕乎乎，好半天才看清自己身处何方。没有悬崖，没有大海，只有好大一个青铜镜。
清心镜？
他这是出来了？
终于不用再挤在傀儡的身体里，林朝觉得十分畅快，伸展了下腰身。
伸到一半被人拦住了。
韩子澄握住即将打在自己脸上的手臂，轻轻放下。
！
林朝心中警铃大作。
这下好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蛇精病肯定不会放过他。看，自己的手还被紧紧抓着呢。
“万幸万幸，韩少侠同我派弟子均无大碍……”清心教掌门也算是有耐性的，众人都散得七七八八了，他还在镜子前面蹲守着。
韩子澄根本没有理会他，双眼只盯着林朝。
林朝缩了缩脖子，觉得这样也不甚安全，又伸了回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想装死，刚才也不是想跑。”
“嗯。”
林朝没说完小半句话就停下来等韩子澄打断，但是对方一直没有，直到吭哧吭哧说完，才淡淡给了一个嗯字。
“这样就好。”林朝舒了口气，“那咱们就此别过。”最后送您一程，咱们江湖不见。您做您的人生赢家，我走我的阳关大道。往后转，看见了没？掌门和他闺女就那等着呢，只要一转头，妥妥的上赶着投怀送抱。
韩子澄没有转头。
“我答应过你。”
林朝愣道：“答应我什么了？”如果没有具体内容，可不可以带他去吃顿好的？山上的伙食供应状况实在是惨绝人寰，他特别想念碳烤小黄鱼，香辣蟹，红烧鸭头肉……
韩子澄忽的笑了。
“带你去看。”
被从没见过的笑脸晃花了眼，林朝被抱在怀中打包带走的时候还晕晕乎乎地想，看看又不顶饱，要吃吃吃啊！
被冷落了的清心教众：“……”
跑了未来夫婿的姑娘：“……”
正要打算收徒的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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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的伙食供应是极度恶劣的。
不然那么多修士也不会一到了能辟谷的境界就立刻辟谷，再也懒得碰那些煮不熟的米饭，烂了叶的青菜。
用修道祖师爷的话来说，这叫戒除口腹之欲，所以每个修真门派，无论是正道邪道，伙房都只安排两三个资质极低的外门弟子料理。两三个人负责全门派的饭菜，其质量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这样一来，就衬得某个新成立的门派行事格外有范儿。
他们压根就没设伙房。┑(￣Д￣)┍
据说该门派教主收集了堪称海量的辟谷秘术，从毫无修为的外门弟子到修炼数十年的高阶供奉，每一个人都能拿到适合自己心意的辟谷法门。
在伙食样态堪忧的修真界，这真是实打实一块金字招牌，马上吸引了大量弟子加入。
山门前挤满了前来拜师的修士，而该门派教主正在和他的海量收藏搏斗。
“太上玄清辟谷术……试试这个？”穿了长衫，戴了高冠，韩子澄一举一动已经颇有掌门风范。
林朝要死不活地缩在椅子上：“不要。”
“嗯，太清教的法门，确实无趣了些。”韩子澄点点头，从几人高的书架中又抽出一本，“辟谷幽冥录？”
林朝挪了挪屁股：“不要。”
韩子澄看他的脸色都要和窗外的梨花一样白了，这才放下古籍，伸手从对方腿弯下穿过，将人抱起。
“和你闹着玩呢。今日便去扬州狮子楼，尝一尝松鼠桂鱼如何？”
林朝的双眼一瞬间就亮了，小手紧紧拽住对方的衣襟，连连点头：“好！”
韩子澄招来仙鹤，与林朝双双骑上，便下扬州去也。
在山门拦住汹涌人群的子弟仰头见一只白鹤飞过，立马扯大嗓门喊道：“都散了啊！都散了啊！没看到教主已经出门了吗！”
“啊！”尖叫声又是此起彼伏。
“那与教主同乘一鹤的便是教主夫人吗？”
“据传当年夫人是正道第一大派清心教弟子，教主为了他打上山门，九十九层台阶，一步杀一人，最后连掌门的清心镜都没有拦下，这才抱得美人归！”
“才不是呢。当年教主被清心教所困，要不是夫人舍了一身修为，帮助教主脱离幻境，如今哪的双宿双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