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顿没说话，盯着向导的肩膀。
林朝感觉肩膀阵阵发凉，伸手扯了扯领口。因为赶着出门，他只好放弃了找到自己衣服的打算，随手套了件萨顿的t恤。大了几码的衣服挂在身上，领口总是荡来荡去，幸好他不是姑娘，否则就被一览无余了。
萨顿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半抱着把林朝推到了私人舱室。
“换衣服。”
林朝倒是也想换，可是出门的急，根本没带行李啊。
萨顿的目光在他白嫩嫩的肩膀上流连了一会儿，低头拨下赛尔号的服务号码。
不多时，舱室被人敲响。
萨顿只把舱门打开一道口子，伸手接过对方送到的货物，然后砰的把门关上。
顺便领受了服务员一个我们都懂得的眼神。
撕开包装袋，把衣服扔给向导。
林朝被扔了个正着，从衣服上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土豪味。虽然他没有乘过星舰，但也知道，这种运输装置上简直是通货膨胀，就他刚刚买的那碗泡面，比市面上要贵十倍！
正常人干不出在星舰上买衣服的事。
当然正常人也干不出上了一艘飞行时间长达一周的星舰却不带行李的事。
林朝敏捷地脱衣服，穿衣服。
萨顿背过身，直到林朝说“我换好啦”才重新转回来。他的举动在林朝看来就是“我对你没兴趣你不要多想”的表示，但是萨顿自己知道，如果真是那样，他早就应该走出舱室了。
不，压根不会因为见不得向导被人看个光而折腾这么一番。
“解释。”萨顿冷声提醒。
林朝觉得脖子后边不太舒服，可能是衣服的商标还没有剪掉，硬邦邦卡在那里了。他一边伸手往身后够，一边解释：“其实我也是担心你啊，阿米热那边那么危险……你不要骗我说要讲和，我看过星博了，大v丁丁都说了，那都是谣言……”
萨顿上前两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军刀，在向导惊悚的目光中，抽刀割断了商标。
“……谢谢。”
把反射着雪白冷光的军刀插回腰侧，萨顿抿抿嘴：“继续。”
“唉……没什么好说的了啊……就是阿米热那边那么危险，你又要过去，我怎么着也得跟着吧。”林朝摊手道，“毕竟，我是你的向导啊。”
第23章 向导列传05
赛尔号星舰上传出一个大新闻。
年轻有为英俊多金的萨顿少将甩了波大腿长火爆*的莎黛尔医生，和一个藏头露尾身份神秘的家伙好了。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除去每天必须呆在操作舱的八小时工作时间，萨顿少将总是不见踪影。而且莎黛尔医生往常要戳三次才能找着血管的针，现在要戳五次了。
从首都星到边境的阿米热前线，按照正常的航速，需要近一周的时间。其间因为跨星系的波力抖动很容易引发晕船的症状。晕船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注射位听神经麻痹剂。在星舰上的都是抽调轮值的老兵，但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晕。
是以赛尔号上一时人人自危。
“药。”萨顿把防晕船的药剂泡好，递给林朝。
林朝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
萨顿随手翻了翻他面前摊开的电子书，似乎是些关于向导的基础教材。当初在军事学院的时候，为了让哨兵们熟悉自己未来的搭档，这类的必修课不少。
优秀毕业生萨顿：“哪里不懂？”
“都看得懂，但是……”教材上的示例就像是1+1=2，在实际运用中根本不会碰到这么简单的情况。
每个人的精神领域都不相同，照着教科书生搬硬套，最大的可能就是搞出个蛇精病。或者精神力低微的向导干脆被哨兵逼出精神领域，自己变成了蛇精病。
军方培养一名合格向导的周期在1~3年，期间除了基础知识的学习，还会开设大量的实践课程。向导需要在导师指导下，对志愿者的精神领域进行梳理、修复，最后经过堪称严苛的考核才能进入军队服役。
林朝现在没有导师，志愿者倒是有一个。
萨顿表现出了哨兵的担当，哪怕自己的向导没有一点精神疏导的经验，他也欣然表示可以开放自己的精神领域供对方练手。
这个“欣然”是林朝隐隐感觉到的，单从面部表情看不出来就是了。
他有些犹豫。其实按照剧情，他从始至终都不需要砰萨顿的精神领域。
萨顿静静站着，嘴唇紧抿，沉默地像是一把入鞘的刀。林朝看着对方挺直的脊背和修长的双腿，有一瞬间觉得，非常，非常的熟悉。
他蹭的站起身，蹦跶着按住萨顿的肩膀，把对方按向舱内唯一的座椅。
萨顿的身子绷紧，肢体僵硬地被林朝按倒。
“放松放松。”林朝扶着萨顿的肩膀，一边回想教材上的步骤，一边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别怕，我是你的向导。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第一次尝试，林朝有些紧张，原本就没什么文采的话更是说的磕磕巴巴。
幸好萨顿没有介意。
他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林朝，等林朝像背课文一样艰难地背完了教材上的话。
“嗯。”萨顿闭上眼，将自己的精神领域外围的屏障尽数撤去，“相信你。”
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一点之上，沿着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精神连线，缓缓进入另一个陌生的领域。
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不要说警戒心超乎寻常的哨兵，即便是普通人，也很少能真正对他人全不设防。每个人总有自己想要保留的独立精神园地，也许用于追忆一段逝去的美好感情，也许用于埋藏不可见人的黑暗心理……
可是萨顿的精神领域外围，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屏障。
也许之前是有的，但那要阻挡的对象并不包括林朝。
林朝“看”到了一座方方正正、整体灰黑色的建筑。外层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连接着道路的一侧嵌着一扇数米高的铁门。门上的锁是虚挂的，林朝只是用手碰了碰，锁便应声而落。
大门洞开。
林朝迈进建筑前，对萨顿的精神领域图景有所猜测。
精神领域的图景就是每个人意识具象化后的场景。林朝的精神领域不大，有一条水流平缓的小溪，一座沿溪搭筑的木屋，还有几棵长势喜人的植物，简简单单，没什么攻击性。
他想，萨顿这样对自己要求严苛到一丝不苟的人，意识深处大概也是工厂流水线般编号明确、井井有序吧。
说不能看到军营一样的场面。十个小屋子一组团，十个小组团一聚落……就像整整齐齐码号的积木，一望便知全景。
“噶——”
林朝一脚迈进大门，便听到脚下传来断裂声，像是踩到了一截枯木。
枯木？
低头看去，断成两截的枯木就散落在他脚边，青黑色的表皮上爬满霉菌，断裂处露出的木茬色泽黯淡，竟是从内到外全都腐烂了。
林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底。
进入精神领域范畴的只不过是他的一股精神力，所谓脚底也只是自我的一种观感。但非常真实。连踩在淤泥里，全身逐渐下沉，拔脚时带起泥浆的滞后感，都和实境一点没差。
积水较多的滩涂冒出汩汩水泡，数不清的小型爬虫在其间穿行。嘎嘎怪叫的黑色飞鸟从头顶掠过，数十围的巨木展开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
萨顿的精神领域，怎么会是一片原始丛林？
丛林中处处饱含杀机。
林朝的一丝精神力过于弱小，如同被投掷在斗兽场中的小白兔，顷刻便吸引来猎捕者。
他试图将自己的精神力抽回，却紫色的藤蔓已经封锁了他的来路，灰色方正建筑的大门被阻隔在外，看不真切了。
“嘶嘶。”
吐着红色信子的青蛇攀着巨木，明黄的竖瞳直直对着猎物。
林朝和它僵持着，一动也不敢动。这样的凶物，到底代表着精神领域主人什么样的黑暗意图，他根本无从推测。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被这条蛇咬中，损失的不会仅仅是一股精神力。萨顿此时恐怕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领域，林朝很可能被那些充满恶意的凶物死死拖住，顺藤摸瓜，将大半精神力都消耗在无意义的对抗中。
他不愿意、也没有能力为萨顿清理这些精神领域内的毒瘤。平日不受重视的阴暗想法，往往并不如它们主人所想的那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反而会深藏心底，渐渐抽出恶毒的枝桠。长此以往，即便再干净的精神领域也会被污染。所以向导都会定期为自己的哨兵清理精神领域，即便是没有登记向导的哨兵，也会由维谐会安排，接受统一的检查治疗。
林朝差点忘了，萨顿在登记之前拒绝了所有的例行检查。而登记之后，更是……
作为他的向导，自己是不是要为这样的结果负责呢？
林朝直视着青蛇，上前一步。
青蛇依旧盘绕在原地，偶尔抽动蛇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