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彦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声,最终未发一语,站起身,腾云而去。
☆、第 25 章
冬寒料峭,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连绵山峦被白雪覆盖,如似苍茫画卷。
山上的泉眼冻住了,第九峰的瀑布也停了,殿前的青松古柏裹着白妆。阁里燃着炭,烧的红旺,融融暖意,让人昏昏欲睡。
故彦穿的是锦帽狐裘,御寒的棉衣裹了厚厚一层。怀里揣着个暖炉,懒洋洋的窝在软榻上,哪里还有往常那些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就像是寒地里的常驻民才有的装扮,惹得只着单薄道袍的重渊捧腹大笑。
体内灵力运转,供应热量,足以度过一个短暂的深冬。可故彦偏偏不喜欢用灵力,反倒要像个平常人家那般,感受感受冬日刺骨的寒意。
可他这样,哪里能感受到?
“你该脱了衣服,光着身子去雪地里滚一圈。”
重渊听其原有,笑得眼泪几乎都快出来。故彦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溢出一声冷哼。
凡夫俗子也有乐趣,一个寂寞几千年的仙人岂会懂?
睹物思人,睹雪思亲。
来此连续六年的冬,故彦都是这样过的。在冬日里热上一壶好酒,裹着棉衣躲在殿阁里,看着外面的雪景,调/戏调/戏小徒弟,当然前两年可还没收小徒弟呢。
故彦只是这样想着,又不免担心小徒弟在京都可有吃饱穿暖。这样冷的天气,闹不好,可真的是要冻死人的。
重渊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道:“一日期限已到,你该随我回去了。”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故彦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从软榻上的红木桌子底下,又拿出一只酒盏,斟了慢慢一杯推到他面前。
“阿越那里讨来的,一百二十年的女儿红,尝尝?”
重渊一噎,那酒香扑鼻,他从进来殿阁时就闻到了。如今美酒近在眼前,他却只能口水三千尺,忍痛将酒盏推回去。
“我那儿有三百年的百日醉,你若喜欢,送你也无妨。只是,若耽误了时辰,得罪了仙帝,你今生便尝不到了。”
故彦不为所动:“你可知我的名字?”
重渊不解其意:“归墟老祖?”
故彦摇了摇头,“不是名号,而是名字。或者,你可知你的名字?”
“... ... ”
归墟老祖飞升之前便用此名号多年,真名只怕连自己都记不清了,重渊又怎会知晓?往来之时,多以归墟相称。同样,重渊也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真名了,可他位列仙班,逍遥自在,本身也无心追根。
刹遇此问,两人竟都有些唏嘘感慨。
都是岁月这个小贱人惹得祸!
“你说,我因何而存在?”
“... ...”
偏偏故彦此时此刻的眼神无比认真,让重渊心里一震,捞回推到故彦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他需要喝杯酒冷静一下。
完全跟不上老祖的思路啊!
故彦眯着眼看他手中饮尽的酒盏,突然又冷冷的哼了一声,眼底分明不屑。
刚才明明还说自己有两百年的佳酿!
重渊被看的脊背发凉,差点被一口酒呛到,喉间火辣辣的灼烧感,唇齿之间却是醇厚的酒香。一百二十年的女儿红,果然是好酒。
窗外雪势更大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冷风呼啸。这样的天气,怕是没人愿意出门的。
故彦的问题可不是为了呛重渊,他这些天寻思了好久,越想便越觉得不对劲。
他本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可自打穿越以来,就莫名其妙的执着于男主和反派的剧情。按理他并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六年的时间,他对《弑神录》的内容并没有产生模糊和陌生感。相反,愈发觉得亲近,仿佛与自己的存在密不可分。
不知不觉中,他被某种意识潜移默化了。
这样想着,故彦便觉得怪瘆人的。可偏偏他已经穿越过来了,毫无征兆的,穿越了!
他克制不住去想剧情,克制不住对男主另眼相待,克制不住对反派的避而远之。可最可怕的,是他克制不住对小徒弟的感觉。
忍耐,心疼,想要保护的欲望。
他竟然真的有恋童癖?!
“酒溢出来了。”
重渊看着故彦突然就发起呆来,酒盏满了依旧往里面继续倒,撒的桌子到处都是,好酒都被如此浪费了,可不是暴殄天物吗?
故彦迷茫的看了重渊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酒壶,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大脑一时转不过弯,半天没有动作。
这么奇葩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归墟老祖?
重渊表示很无奈,正欲开口,灵识却突然感觉到有陌生人接近,一抬头,却见故彦的眼神微亮,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
“... ...”
故彦起身,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到殿门口,看着来人,强压这心中泛起的激动,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事?”
重渊跟着过来一看,是个不曾见过的小童,心中只觉得诧异,刚才故彦的反应昙花一现,让他深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阿淼裹着棉衣,脸颊冻得通红,站在那不断的搓着手,“老祖,言泽师兄似乎要突破了...可不知道怎么的,一个劲吐血,灵力紊乱的无法控制。”
“... ... ”
故彦的眼神瞬间黯淡,“通知掌门了?”
“没呢,言泽师兄只说一定要找老祖去,我便匆匆来寻老祖了。”
“那我去看看。”
故彦回头觑了一眼重渊,一挥袖,顶着风雪就往第五峰飞去。阿淼‘呀’的一声,朝着故彦飞走的方向抓耳挠腮,口中支支吾吾的嘟囔了几句。重渊气的直跺脚,正准备去追,一听阿淼的话,顿住步子。
“你刚说什么?”
“言璋回来了,在山下被几个小师侄拦住了,非说得老祖同意才让他上山。我还没来得及说,老祖就飞走了,这么大的风雪,可别给言璋冻坏了。”
重渊眼神一暗,“你带我去看看。”
言罢,一把拉过阿淼,朝着山下飞去。
故彦这么焦急的去看沈书锦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男主这次的突破那可是非比寻常。不仅仅是旋照突破辟谷期这般简单,更是会一举突破金丹期。
要问为什么突然如此逆天?
当然是正常的爽文套路,男主的血脉觉醒了啊!
所以,当故彦看着此刻危在旦夕,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的男主,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快四年了啊!
再不觉醒,他就真的要怀疑这个世界的设定了。
只要一说到觉醒这个事,故彦完全可以写一本长篇大论——论男主觉醒有哪些好处。
闯副本?必须啊!
打boss?肯定啊!
上古神器接连砸来,后宫美女层出不穷?那不是废话吗!
他刷了这么多年的好感度,不就为了这么一天,跟着男主去...
故彦幻想着沈书锦觉醒后,惊天地泣鬼神的作为,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跟着男主去...
干什么?
看上古神器?他没兴趣。调/戏男主后宫?他并不喜欢女人啊!
所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在做一些对于他来说,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出乎意料的兴致高昂。正如他之前所想,有一种无来由的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无所适从。
疑点重重。
半个时辰过去,沈书锦仍旧没有反应,闭着眼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唇角不断的溢出血迹。周身的灵力毫无章法的乱蹿,不难想象他体内血脉觉醒带来的惨烈,必定让他痛苦不堪。
可男主是何许人也?
上古白莲化形,普度众生,留下一丝精气流转人间,存于其身。
这也是当初,故彦执意给男主的锁骨处,强行加上白莲花的原因。不仅仅因为男主白莲花的性格,更是因为血脉延续的象征。
所以,沈书锦必然是要有惊无险的渡过难关,走向人生巅峰。
重渊赶来时,便看到故彦颜色难看的好像要死人了一样。二话不说,拉起故彦就要往外面走。
“... ...”
“跟我回去,不能在耽搁了。”
重渊的语气很严肃,故彦也知拖延的太久,结果必然非他能够承担。回头看了眼沈书锦,又看了眼第九峰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声。
“好。”
小徒弟的三月之约,他终究没有等到。
茫茫雪景,狂风呼啸。乍然冬雷阵阵,一道闪电劈下,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缝。
仙神归位。
御邵湮跪在山下,冻的瑟瑟发,浑身僵硬,眼睫上沾着晶白的雪花。
阿淼跟他说,老祖去了第五峰,沈书锦要突破了。
重渊跟他说,你不必等了,归墟乃仙者,无欲无求。下凡时限已至,即归仙界。
终究求不得。
黑瞳凝聚一抹惊心动魄的决绝,在飘然大雪中亮的出奇。额间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朱砂轻点般,触目惊心。
心有执念,额生朱砂。
一念之间便有九百刹那,一刹那有九百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