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的心揪着疼,不知是为了怀中婴儿的命运,还是为了黄药师……
不知为何,她却忽然不再惧怕。
俯身把怀里的婴儿轻柔的搁置在地上,云影冲着黄药师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时,额角已经染上了血迹。
她平生第一次直视着黄药师的脸,字字铿锵道:“我愿用自己的命,换这个孩子一条活路。”
“喔?”黄药师看向云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以命换命,倒也公平。”
见事情有了转机,云影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敢表露。
她的视线肆无忌惮的流连在黄药师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满足。
没成想,在这一生的尽头,自己还能得岛主一次注目,一次微笑。
足矣。
云影缓缓站起来,对着黄药师袅袅娜娜的行了一礼,眉目含笑,一字一顿道:“奴婢云影,拜别岛主。”
说完,她一头撞在黄药师身侧的案角上,顿时血流如注,委顿在地,了无生气了。
奶娘喂完了奶,抱着睡着的黄蓉从里间出来,正撞见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双手也脱了力,手中的黄蓉应声掉落。
奶娘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去捞,黄蓉却已经落在了黄药师手上。
自知犯了死罪,奶娘扑通跪地,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也不敢开口求饶,只是瑟瑟发着抖。
黄药师把黄蓉拢在怀里,见她依然安然睡着,便淡淡道:“去把地上那孩子抱来我瞧瞧。”
奶娘慌忙跪爬着过去,把婴儿从地上抱起来,凑到黄药师身前给他察看。
黄药师看他,他也圆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把黄药师瞧着。
黄药师不动声色的皱起了眉,婴儿却忽然咯咯笑起来,还张开了两根莲藕似的小短胳膊,毫不矜持的求抱抱。
黄药师漠然的转过身,来到床边,弯腰把黄蓉放到床上,“搜一下他的身。”
等黄药师回转身,奶娘已经手脚麻利的从裹在婴儿身上的小被子夹层里搜出了一张纸条,恭敬的递给黄药师。
纸条上用端正的簪花小楷写着两行字:
叶霜。
戊辰年甲寅月癸巳日壬子时。
正是这婴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黄药师道:“把他给我。”
奶娘听令把孩子递过去。
黄药师把孩子接到怀里,谁知那孩子却一点儿都不认生,依偎在黄药师怀里笑得极灿烂。
黄药师极罕见的,自冯蘅死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笑出声来。
他摸摸孩子白皙柔嫩的脸颊,说:“霜儿,我是爹爹。”
☆、第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2
流光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漫山遍野的桃花依旧红的似火,被风一吹,便骤然下起一场缤纷的雨。
一个小丫头提着裙裾在花雨里飞奔,落了满头满身的花瓣,也顾不上停下来掸一掸。
在回廊的转角,小丫头一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小丫头忙不迭稳住身子,一抬头,见是在岛主身边伺候的飞鸢姑娘,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急忙把捏在手里的一个信封递上去,气喘吁吁道:“飞飞鸢姐姐,大事不好了!”
飞鸢一面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被小丫头撞乱的衣裙,一面不疾不徐道:“慌什么,天塌了不成,把气儿喘匀了再说话。”
小丫头听话的急喘了几口气,又把手里的信封往飞鸢眼前递了递,急声道:“飞鸢姐姐,这回真的出大事了,小姐她她离家出走了!”
飞鸢却没有表现出诧异的样子,抬手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信,打眼一看,信封上写着“黄药师亲启”几个略显潦草的小字,忽然掩唇笑了起来。
小丫头目瞪口呆,道:“姐姐,你笑什么?”
飞鸢微笑道:“都直呼岛主其名了,看来蓉姐儿这回真是气的不轻。”
“可不是嘛!”小丫头深以为然道:“从小到大,蓉姐儿何曾受过岛主一声责备,若是她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岛主也会上天给她摘回来,这回却生生挨了岛主一巴掌,怎么能不伤心。蓉姐儿昨儿晚上连晚饭都没吃,直哭到半夜才歇了声。姐姐也知道蓉姐儿的脾气,和岛主一样的古怪,我又不敢进去劝,只得在门外守着。今个一早,我想着她应该气消了不少,便打了盆水进去准备伺候她梳洗,没成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床上的被褥十分整齐,只孤零零躺了一封信,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也不见了。姐姐,你说这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
飞鸢点点头,道:“我会把信交给岛主的,你且先回去吧。”
小丫头怯生生的拽住飞鸢的衣角,眼睛里已经泛了泪光,忧心忡忡道:“飞鸢姐姐,你说岛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丢到海里喂鲨鱼呀?”
飞鸢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就你这四两肉,连塞鲨鱼的牙缝都还嫌不够呢。”见小丫头依旧一脸紧张,飞鸢这才正色道:“你可以把心搁回肚子里了,我保证,岛主不会拿你喂鲨鱼。”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安心的转身走了。
***
飞鸢端着一壶雨前龙井进屋的时候,黄药师正斜倚在软塌上看书。
都说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无声催人老。
可十五年的漫长时光,却没在黄药师的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他的脸依旧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鬓发染上了一点灰白。
他的身材依旧伟岸。
他的气势却愈发孤傲凌人,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却兀自发散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十五年后的黄药师,依旧英姿勃发,迷人非常。
与黄药师同处一室的,还有一名素衣少年。
虽身着素衣,少年却和黄药师一样,令人不容忽视。
因为,少年生了一张英俊到令人发至的脸,直如画中仙。
这少年,正是十五岁的叶霜。
此刻,叶霜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案上是飞鸢半个时辰前备好的笔墨纸砚。
白纸洁净如初,毛笔未动分毫,磨好的墨也早已半干。
叶霜安静的坐在那儿,仿佛入了定,流光溢彩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白纸,似乎这样就能作出一张令黄药师满意的画来。
才进屋,飞鸢已将屋里的情形观察了个十之*。
暗自摇了摇头,飞鸢把茶盘轻放在软榻的茶几上,倒出两杯,一杯递给黄药师,一杯端给叶霜。
叶霜魂飞天外了半晌,确是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就把一杯热茶囫囵吞了下去。
飞鸢刚转了半个身,就听身后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啊!”这是叶霜被烫了舌头的惨叫声。
“噗——”这是叶霜把茶水喷出来的声音。
“咚!”这是茶杯砸在案上的声音。
“嘶嘶——嘶嘶——嘶嘶——”这是叶霜吐着舌头吸气的声音。
叶霜是飞鸢一手带大的,她早对他这种毛手毛脚的样子见怪不怪了。
叶霜老实待着的时候,的确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令人见之倾心。
可他一旦活动起来,便又是另一种行状,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令人不忍直视。
飞鸢默默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帮他收拾,却被黄药师低声喝止,“不必管他。”
叶霜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拿眼可怜巴巴的将她望着,飞鸢虽心有不忍,但却不敢违拗黄药师,只得默然转身,来到黄药师跟前。
待黄药师饮完了一杯茶,叶霜也收了舌头,再次坐在案前入了定。
飞鸢这才从袖中取出黄蓉留下的那封信,恭谨的呈给黄药师,“岛主,碧儿今早在小姐的房里发现了这封信。”
黄药师接过来,抽出信纸,发现竟有两大张,而且洋洋洒洒写满了字。
这两大张信纸的内容,粗略总结一下,拢共也就三句话:
我很生气。
我离家出走了。
除非你诚恳的向我道歉,否则我是不会回来的。
黄药师粗略的看了看,把信纸往案上一丢,道:“蓉儿的字又退步了。”
虽然黄药师没问,但飞鸢主动道:“奴婢已经派人把岛上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小姐的踪迹。据王翁说,出海的小船少了一只,恐怕……”
飞鸢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叶霜却忽然拍案而起,义正辞严道:“胡闹!真是胡闹!说她两句就要离家出走,真是反了天了。爹,你放心,我这就去帮你把那丫头给抓回来。”说完,作势就要往外冲。
黄药师也不出声阻止,只将右手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下轻轻一弹,叶霜便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显是被点住了穴道。
“爹,你干嘛点我穴道啊?”叶霜眨巴着眼,兀自喊道:“爹,你快放开我,我去把蓉儿那臭丫头给你抓回来!爹!”
黄药师被他吵得不耐烦,又是一弹,世界瞬间安静了。
飞鸢请示道:“岛主,是否需要派人到岛外……”
“不必了。”黄药师起身下榻,道:“也该让她到外面历练历练了。玩儿累了,自然会回来。”
叶霜无声呐喊:我也需要历练!我也需要历练!我也需要历练啊爹!
显然,黄药师并没有听到他的呐喊,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对飞鸢吩咐道:“若是今天不能作出一副画来,就不必给他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