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高声道:“南宁关并未卷入此战,为何要减税?”
户部尚书被他猛地噎了一下,怔了片刻才道:“南宁关此次支援前线,损失颇多,为何不减?”
兵部尚书道:“南宁本就是西北粮仓,粮草人马充足,支援前线不过是动用了一部分仓储的物资,并未伤及根骨,无需减免。”
萧渊暗暗道南宁关当然没伤及根骨,人家财大气粗,连宁州都舍得不支援,觉得脱勒人打过来可以自己扛呢。胡元亭混球一个还给他减税,做梦吧。他决定了要是户部尚书还接着吵吵他也跟着兵部尚书一起争。
户部尚书道:“可是南宁支援了抚州和丰州各两万兵马,粮草无数,所储物资也没多少了。而且因为战事,本来在南宁试种的冬小麦也毁了,再不减税百姓们要负担不起了呀……”
萧渊正想争辩,却听见一直听着的皇帝发话了:“南宁的冬小麦,当真毁了?”
韩禹出列,恭敬道:“启禀陛下,臣选育的冬小麦共在南宁试种一千亩,据胡元亭将军所言,试种的田地在关外,脱勒残兵劫掠时,一把火烧光了。臣深以为憾。”他的语气颇为可惜。那些冬小麦是他一手选的种,耐寒耐旱,本来是为了检验收成才种在南宁关,没想到没能等到收获就全没了。
萧渊有些诧异,这事他从没听过啊……
皇帝似乎轻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就免了南宁关今年的税罢。韩禹爱卿。”
“臣在。”
“既然南宁关的麦子都毁了,需得再种上才好。冬小麦是你选的良种,如今由你亲自送去种子,再监督他们试种一次吧。”
韩禹怔了怔,片刻后跪下:“臣遵旨。”
萧渊突然觉得有些迷了。几颗冬小麦种子有多金贵,还非得韩禹亲自送过去,看着他们种?再说现在是春天啊种你娘的冬小麦,韩禹用不用在那等到明年收获啊?可是皇帝是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泼出的水,韩禹都领旨谢恩了,自己总不好再说什么。
下了朝,萧渊和萧泱拦住了韩禹。萧渊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去西北?要在那待到明年吗?”
“谁知道……”韩禹看着天:“我自己都没回过神……不过肯定是要去的吧。”
萧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择日我们给你践行。”
韩禹笑了笑:“多谢。”
萧渊皱着眉,总觉得此事蹊跷,却想不明白。想想韩禹这么一个好朋友要走总有些不舍,温若飞肯定也要伤感了。
他闷闷不乐地同大哥回到家里,一进自己院子,下人便送过来一封信。
“云远?”萧渊接在手里,看看落款是李一扬。难道是西北……他迅速拆开信封,却见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仲安兄:
见信如晤。西北大定,陛下召弟回京述职,并召肃王自封地回京侍太后疾,不日将与王爷同归,愿期一醉。
文祺。
弟李一扬上
李一扬要回来了。萧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却在看到肃王也要进京的同时微微皱起了眉。
肃王云昭是先皇第六子,母系出自前朝贵胄,跟皇帝不是一母所出,太后病了关他什么事?他的封地在南宁以南,这么大老远地召他回京侍哪门子的疾?联想到皇帝突然催促温若飞实验新火器,又把韩禹派去南宁关……他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夜风焦躁,吹得窗纸哗哗作响。萧渊伸手关了窗户,坐在书案前,忽然觉得,似乎又要变天了。
☆、婚事
李一扬还没回来,韩禹先要走了。
饯别的酒,依旧是在长亭里喝的。和友人们道了别,韩禹走出长亭,隔着翠柳的帘幕,遥遥看向城墙根下站着的一个身着蓝色短衣的少年。
少年已经等了很久,看到他的视线投向这边,连忙小跑着过来行了礼:“韩大人,我家小姐有东西给您。”
韩禹微微笑了起来:“怎么,宁乐姑娘有临别的礼物给我?”
少年蒙着薄汗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希望您一定要收下。”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锦盒交给韩禹:“您先看过吧……我家小姐,非常着急地想知道您的回话。”
韩禹有些微的诧异,但还是打开了锦盒。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锦盒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玉佩,还有一个香囊。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白净温润,香囊是上品的冰丝贡缎,散发着一股幽微的檀香味,用细密的针脚绣着红梅。
如果这玉佩不是鸳鸯交颈佩,那梅花的枝干不是用的女子的头发,韩禹会很开心地收下这份饯别礼物的。
少年焦急地看着他,等得脸色都有些泛白:“韩大人,您……”
韩禹叹了口气,轻轻合上了锦盒的盖子,把它推回少年手里。
“抱歉……请转告宁乐姑娘,这份礼物……我不能收。”
“为什么!”少年急切地问:“您和小姐来往了那么久,小姐早已对您……对您……”
“是我的错。”韩禹截断了他的话。“我不该觉得,她和我以前遇到的女子一样……这里男女之间来往,本不该是这般的……”他深深叹气。宁乐回去以后,果然送了他一盆极为珍贵的玉版牡丹,想到独角仙相比这花王可怜的价值,他也回赠了一份礼物。之后礼尚往来,宁乐给他写信讨教养独角仙的事,也聊一些家常话,他也像对待妹妹一样认真回复。
韩禹来自二十一世纪,平日和女同学们交往,言辞举止都比这亲密得多,也不觉得这样和一个深闺之中的少女通信有什么不妥。谁知在宁乐心里,却并无男子能再与他相比。
“你回去告诉她。”韩禹有些苦涩地笑了:“我今年二十九岁,她才十六岁,我与她通信,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并没有什么君子之思……何况我即将远赴西北,归期不定,前途末卜。期月经年都不见得能回来……她大好年华,大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少年已经是瞠目结舌,他帮小姐送信也有这么久了,一直相信韩大人与小姐是两情相悦,万万没想到小姐表明心意,却是这样结局。
韩禹没有再多说,走向了已经等待自己多时的马车。南宁关……肃王的地盘,未知的领地。那个地方,还不知有什么在等待他。现在这个时候,对于宁乐的示爱,他不能,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送走了韩禹,天气越发炎热了。窗外响起第一声蝉鸣的时候,李一扬也伴着肃王,回到了帝都。
许久未见,李一扬吃胖了一点儿,小脸圆圆的像是刚洗过的苹果一样溜光水滑,整个人像是夏天要成熟的蜜果一样甜甜润润的,丝毫不像指挥二十万大军威风八面的将军。
萧渊见他的第一句话是:“吃成猪了还能打得动架么?”
李一扬眯了眯眼睛,然后萧家的花园里就是一片鸡飞狗跳。
萧泱心疼地护住一丛月季,望着打得热闹的两人,还有在一边手舞足蹈摇旗呐喊的萧鸿,头痛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一见面就打,真不知道什么脾气。
“学武的人自然是要切磋的啊……”温若飞在萧泱跟前蹲下来:“呦呵,李将军下盘进攻越发猛了啊。”
“他那么娇小,攻人下盘确实很难对付,当然,他也只能攻击得到下盘。”萧泱笑了笑:“从小就爱踩人的脚!”
“李将军和你们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呢。”温若飞注意到他说了从小。
“毕竟是发小啊。”萧泱笑道:“当年我和渊儿是皇上的伴读,小云远则跟着肃王。王爷和还是太子的皇上经常一起玩耍,所以我们关系很近。”
“诶,你们都是皇上的玩伴?”温若飞瞪大了眼睛:“我从来不知道呢。”
“不值一提。”萧泱摆摆手,小声道:“你不知道皇家的子孙,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温若飞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文尔雅的萧泱隔了这么多年也忍不住会抱怨……看来皇帝和肃王真的很过分。
“皇上当年还好,毕竟母妃位分不是很高。肃王可就不一样了。当年皇后无出,连着生了三个公主,肃王的母妃是唯一的贵妃,协理六宫,当年大家都以为先皇会立肃王为太子,所以脾气也差。啧,当年可没少欺负我们。”萧泱回忆起往事不禁摇头:“有次他拿茶水烫死了先皇的鹦鹉,栽赃给我们,害的我们仨在养心殿前跪了一个时辰。好在贵妃找云远问明情况提着肃王来请罪,不然还有的受罪。”
“这也太熊了吧……”温若飞皱眉:“难怪先皇后来没立他。”
“有这个原因吧,不过也是贵妃自己说,肃王心性不适合做皇帝,先皇听了她的,立了今上。”萧泱笑道:“那么好的娘养着,肃王也没长太歪。”
“是吗……”
“你们聊什么呢?”正在和萧泱聊着旧事,那边萧渊和李一扬已经结束了切磋走了过来。
“聊聊小时候的事儿。”萧泱笑着站起身来。
“你们说小时候啊。”李一扬挑起了眉毛:“有没有告诉他我小时候有多帅?”
“你那时候是挺帅的,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没长高。”萧渊微微勾起了唇角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像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