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瞅了一眼这公子,只见他身着紫色锦衣,玉带束冠,形容舒朗。应当是哪位初出茅庐的大家公子,不服气这踏雪公子年轻有为的名声,才会出言相对。
也是,这踏雪公子年轻成名,嫉妒羡慕者大有人在。
说书人悠悠然呷一口茶,正要说什么,那公子轻轻一挥衣袖,便将一锭银子隔空丢在他面前,银子落在桌上丝毫声响也没有,可见年轻公子内力委实不一般。
年轻公子这一手一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说书人一震,再不敢轻看。那年轻人温文一笑,道:“老伯,实不相瞒,在下久仰踏雪公子已久,此次前来便是希望能见其一面。”
在座有不少人,此镇虽小,却因为坐落在武林盟之下,聚集着很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士。很快便有眼尖的认出了这名紫衣公子,小声议论起来:“这不是青云山庄的少庄主柳无心吗?柳家当年与苏邺争武林盟主之位可是斗得厉害,这么多年也老死不相往来,他来这篬虞山做什么?”
“半个月后便是悬壶山庄老神医的独女缪水柔比武招亲的时候,谁不知道这缪水柔美得赛天仙,却偏偏一心扑在了踏雪公子身上,早就放出声说此生非踏雪公子不嫁。哪个未婚待娶的公子不是嫉妒有加?自从消息放出后,像这柳无心一样来篬虞山的人可不在少数。只可惜他不知道,踏雪公子早在两天前就起身去了悬壶山庄,这次比武招亲,说是公平公正,可又有哪个青年才俊比得过踏雪公子?怕早是踏雪公子的囊中物。”
此话一出,各人心里都有了答案,众人面面相觑,又有人悄声问:“那这柳少庄主的对面坐的人又是谁?”
方才答话的人扭头看了眼,只见柳无心对面坐着的也是一名年轻公子,不过这位公子一直都只是沉默地坐着,半阖着眼,神色冷淡,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若不是有人提起,他还真不会注意到。但仔细看过去,却忍不住暗暗赞叹:只见这位公子眉目俊朗、脸如刀削。眉目间偶然会流露出几分煞气,如果不是常年在刀口上过来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眼神的。
他摇摇头,对同伴叹道:“此人倒是不曾见过,不过定非池中之物,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嗬——”柳无心偏头抿了一口酒,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杨兄一次都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却不想居然能得到初次谋面之人如此高的评价。哪像柳某我,倒是成了争风吃醋之辈了。”
“难道不是吗?”杨榆抬起眼皮,勾起唇角道,“你出高价让我替你杀死踏雪公子,不就是为了得到缪水柔吗?还是在下记错了?”
说书人正在讲踏雪公子当年单人剿除一窝山贼的事迹,柳无心笑眯眯地说:“委实是这苏邑太烦人,居然连官府的差事也要抢着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既然行事如此招摇,想必早就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更何况——”顺嘴说到这里,柳无心猛的顿住了,眸色沉沉,他低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没什么,不过姓苏的居然不在这里,我们算是白跑一趟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悬壶山庄。”
“正合我意,”眼见说书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柳无心便唤过小二结账走人。他与杨榆一前一后走出茶馆,忽然问道:“杨兄,我有不得不杀苏易北的理由,你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我要杀他,”杨榆看着手中的匕首,“仅此而已。”
柳无心看着他怔了怔,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杨榆的场景,那时候杨榆站在他面前,勾着唇与他说:“我替你杀死踏雪公子,你助我找到他。”他那时就是这么一双漠然的眼睛,说着杀人的交易,却和在说天气没什么两样。这一路与他相处,这种令人心寒的冷漠更是如影随形。
这样的人,不是他抛弃了世界,就是世界抛弃了他。
一周后,杨榆和柳无心两人一同赶到悬壶山庄。古代地形复杂、除了官道之外很多都是未经开辟的深山丛林,如果不是有柳无心带路,杨榆怕是连及时找到苏易北都是个问题。他会遇上柳无心纯属意外,本来以他的性子是不会与人结伴同行的,但这次不同,人在面对选择时总会选择更加有利的方案。
“汾陵城外不远便是悬壶山庄了,我们今晚现在城里住一晚,明早启程去山庄拜谒。”
柳无心与杨榆并肩骑马进城,他们连日赶路,均是风尘仆仆。柳无心领着杨榆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家开的客栈。早有眼尖的小二迎出来,将两人的马匹牵走,柳无心走在前头率先进了客栈,却不见杨榆,他疑惑地扭过头,只见杨榆按着袖口里的匕首,瞳孔微缩,目光冷凝,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紧紧地盯着客栈二楼。
他顺着杨榆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然。
二楼上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公子,玉冠束发,肤色苍白却不显弱态,衬得眉目宛如被墨晕染过一般,难怪能将江湖第一美人褚柔水迷得七荤八素、非君不嫁。
“苏易北!”
踏雪公子悠悠看了冷峭地盯着自己的柳无心,仿若未察觉他眼中的恨意,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紧绷着身子的杨榆身上。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悠悠地笑了。
“好久不见,尖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
杨榆也笑了,唇角上扬,似乎笑得很愉悦——如果忽略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再见苏邑,他很意外,但内心深处又不觉得意外。再次狭路相逢,他甚至有些期待。
“真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写了快穿文,再也不用费脑细胞想章节名了hhhh
☆、8|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二)
入夜后万籁俱寂,子时时分,打更人敲响三声锣声,在寂静悄然的夜中显得格外悠长,仿佛穿越漫长的时间空间,落在亘古的远方。
杀人放火的最佳时分。
杨榆睁开眼,穿上一套黑色夜行衣,他将匕首衔在嘴里,轻轻推开窗户,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将绳索系在腰间,另一头的铁爪甩出去勾住目标房间的窗栅,顺着绳索矫捷地攀附到窗户下方。一只手握住窗栏,另一只手解开腰间绳子后取下匕首,轻轻从窗户的缝隙中探入屋内,拨开窗拴。一套动作并未曾做过,但由他来做,却灵活地仿佛早已驾轻就熟。
他是天生的杀手。
窗户被推开,大概是年久失修,发出一声“嘎吱”声,尽管并不太大,但在这夜里仍显刺耳。杨榆立刻屏住呼吸,静静待在窗户底下探听了一会屋内的动静,直到确定屋里的人没被吵醒才舒一口气。
用胳膊撑起身子,一个侧翻便落入房间,顺势在地上翻了一圈卸去冲力,杨榆这才抬起头打量四周——这是个和他的房间并无二致的客房,而床就在窗边。即将见到此次任务的目标人,他呼吸忽然有些急促,似乎是因为很快就能结束任务而感到兴奋。
这真少见,他如今还会因为某件事而兴奋。
反手握紧匕首,放轻步子慢慢走过去,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苏邑阖着眼,十分安详地躺在床上。他不管睡着,还是醒着,给人的感觉都这样,安静、平和、通透又深不可测。
杨榆举起匕首,对准苏邑脖子。
他没太多耐心玩这场游戏,他也没太多兴致和苏邑周旋。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发布任务的从顾客变成了系统。他唯一感到不同的,就是他对这个游戏有些厌烦,他最讨厌被威胁,那让他觉得不痛快,但系统却是威胁他来玩这个游戏,而他杀不了系统。
苏邑忽然睁开眼。
月光清辉,他的一双眸子漆黑沉静,既通透又幽深,其中无半分睡意。
杨榆错愕,瞳孔猛地一缩,而就是这一刹那的愣怔,使他错失了最佳的良机。等他反应过来时,刀刃已经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夹住了。
他抽匕首,匕首却纹丝不动,仿佛生在了苏邑的手指中间。杨榆眯起眼,愉悦地笑了起来:“许久不见,开个玩笑,踏雪公子何必如此当真。”
苏邑温和地笑了,月光下他脸比白日还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却不松手:“是许久未见,这玩笑可真别出心裁。”
“公子喜欢就好,”杨榆索性也不要匕首了,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凳子上,仿若真的只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寒暄,“几个小时不见,你武功可比以前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过奖了。”苏邑披了一件外套,起身下床走到杨榆对面坐下。他一头青丝散着,直垂到腿部,仿若一匹上好的缎,月光洒在上面,便似落了一层银霜。
“你说几个小时未见?”坐下后,将匕首放在桌上,苏邑忽然出声问。
杨榆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嗯”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对我来说自然不是,”苏邑淡淡地说,“我来此已有三年。”
什么?杨榆一怔,微微皱眉,在心里喊系统,然而连喊几声,系统都像是失踪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