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时没有表示,并依言,将已经被革职的索额图诏来。
就在胤礽满心欢喜的时候,十月初七,皇帝让十三阿哥替他祭了泰山。
这本来应该是皇太子胤礽的职责。胤礽的心突然凉的透透的,大概,汗阿玛这是在警告他?对啊,胤礽以为自己是在为汗阿玛分忧,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能让他信任,只有一直表现得对他很忠诚的索额图才能让他放心,可是,看汗阿玛的样子,还是以为自己在和索额图谋划着什么吧?!
汗阿玛,原来现在一直都在怀疑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年,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索额图被皇帝斥为“天下第一罪人”,下场凄凉,就这么去了。胤礽当时在毓庆宫里摔着各样珍奇,不知怎的,进宫拜见惠妃和良妃的胤禩拐道来了他这儿。
胤禩还是那副狐狸样儿,笑得温文尔雅,胤礽见着他,也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八弟,孤知道你为什么来孤这儿。孤还要看看,孤,还想再等等看。”
一直到四十七年之前,皇帝对太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态度,依旧宠爱,祭天、巡游之类的也时时带着。
可是胤礽知道,还是变了。从前是宠爱,现在,可以是溺杀。也许皇帝只是下意识地宠爱,又也许,有意识地在溺杀。
康熙四十七年的筵席上,胤禩和太子避开众人耳目,却只说了两句话。
太子:“你当年说的,孤信了。若是你说的那人真的想利用孤达成掩人耳目的目的,孤自当助你。若是你等公平竞争,孤,且看你的本事。”
胤禩:“太子哥哥,且看着罢。”
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携一众皇子巡视塞外,值得一提的是,年幼的十八阿哥胤衸依旧随行,常伴皇帝身侧。
胤礽的舆驾之奢华,仅次于康熙的御驾,只是胤礽知道,他的汗阿玛,果真如胤禩当年所说,不再信任他了,甚至,忌惮如斯。
啊哈,多么的讽刺。备受宠爱的皇太子,在皇帝的心中,其实已经逐渐积累起不满,就等着爆发的时候了。
一个个奢华的蒙古包在草原上的一片空地上被搭了起来,最中间的,那个像宫殿一样大的,里面有着奢华摆设的,就是皇帝的帐殿。
他们是七月出的塞,现在是八月末。
也不知是否是路上受了凉,前不久,十八阿哥胤衸就一直发着高烧,胤礽漠不关心,毕竟啊,这个弟弟,抢了他的阿玛呢!皇家手足之情向来薄弱,如胤禩胤禟者极少。
可是皇帝似乎一直很关心这件事,亲自回銮探视。他身边的那个奉茶宫女似乎和十八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胤礽想起曾经听到过的,胤衸叫那个宫女作“姐姐”的事情,讽刺一笑。啊呀,年纪这么小,并不代表不会争宠啊,看十八,做的多成功。胤礽面上虽是冷漠,可是看着皇帝近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心里很不好受。
康熙一向保养得宜,如今五十几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和胤礽站在一起,倒是能当兄弟。可是他近些日子头发却白了许多,看起来老态已显。
他本想经常求见皇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从唤他“保成”变成了“胤礽”,现在,变成了冷冰冰的“太子”,他想见皇帝,也从原来的不用通报、通行无阻,变成了不得允许、不得入内,一直到现在,更是经常被告知“万岁事务繁忙,暂且不便召见太子殿下,太子爷还是等些时候罢。”
于是胤衸八月生病、康熙从八月开始极少召见太子,太子,八月开始,日日夜间在外边逗留,吹着冷风、躲过侍卫,偷偷窥视着皇帝的寝帐。他武功虽是不错,但到底比不过侍卫,自然会被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没有声张,但是,他以为,这是皇帝默许了他的探视。
说不定,汗阿玛一心软,便让他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了呢?!
所以胤禩知道他这些天的动作,胤礽并不意外。
可是他那个狐狸弟弟突然叹了口气:“太子,不,二哥,你,还是收敛着些好。你那般行径,被有心人拿着把柄,做了筏子,就不好了。”
胤禩的话说的吞吞吐吐的,可是胤礽还是听出来,胤禩这话,是在为他好。
胤礽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八弟的心肠也太软了些。而且,你叫孤二哥,不称孤太子,难不成,还想吃鞭子不成?”
胤礽少年时候,认为那些所谓“兄弟”,不过是奴才罢了,何德何能,配做他的兄弟。于是那些敢称他为“哥”的,有不少都中过他的鞭子。除了小时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胤禛,还有,一向阴阳怪气称他“太子殿下”的老大,几乎所有的年长的阿哥都吃过鞭子,当然,是暗地里的事,谁也不说出去。
胤禩摇头,叹了一声,起身出了他的帐子,“二哥,你,好好保重。”
胤礽面上不屑,到底听进去了胤禩的话,耐心等着。过了没几日,九月初四的时候,胤衸殇了。
十八阿哥夭折了,胤礽虽然对他没多大好感,却也不会怎么嘲讽,毕竟是皇子。胤礽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照平常一样,该怎样,就怎样。可是他突然想起,这是汗阿玛的幼子,而且,汗阿玛对他极为关心。
胤礽忘记了胤禩的话,又一次,去了皇帝的帐子“布城”外边窥视。
这一次,他是直接被皇帝身边的奉茶宫女和皇帝本人一同看到了。
胤礽以为这没什么。他以为汗阿玛早就知道的。虽然,他知道这不合礼制。
可是,他等到的,是一道圣旨,拘禁,皇太子胤礽。
哦,在此之前,汗阿玛倒是召集了诸王、大臣、侍卫等等几乎所有人。他当时跪在地上,他的兄弟们都站着,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大都是惊喜、讶异、疑惑、幸灾乐祸,除了胤禩眼里小小的担忧。他做人,倒真是失败。
皇帝流着泪,宣布了皇太子的罪责,并且流着泪,宣布废除二阿哥胤礽太子之位。
所以被拘禁的不是太子胤礽,而是二阿哥胤礽。
胤礽其实不太习惯自己这个二阿哥的称呼。他出生,一直到现在,一直都是太子,他在皇子中排行为二,他听过大阿哥、三阿哥……就是,没有听过二阿哥。
所以皇帝宣布二阿哥的罪状的时候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最后一句,“胤礽,汝可知罪?!”,胤礽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想笑。
听清那些罪名,【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大臣随意捶挞;穷奢极欲,衣食所用已经超过皇帝标准,仍不满足;恣取国库钱财,遣人拦截蒙古等部入贡使者,抢夺进贡皇帝的物品;对亲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结党营私,窥伺皇位,探听皇帝起居动向,企图害死皇帝。】的时候,他有些想笑。
这些特权,构成罪名的,如捶挞诸王大臣,衣食超过皇帝的标准,恣取钱财,抢夺贡品,结党营私,不都是汗阿玛你这个皇帝,允许的,眼巴巴送上来的,费尽心思养成的习惯吗?
哦,当年得宠,鞭打兄弟你一笑置之,你下明旨,太子的用度比照帝王,贡品太子先于皇帝取用,这些都是你宠的,现在,到成了罪名了。
最后一句【探听皇帝起居动向,企图害死皇帝】让胤礽有些委屈,可是他已经想明白了,是自己傻,还辜负了老八的心思。
胤礽面无表情地扣了头:“汗阿玛所言俱是,孤,不,奴才无话可讲。”
他认了。
皇帝不准任何人探视胤礽,可是到了晚上,胤禩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二哥”,胤禩的声音淡淡的,“你知道吗,这一次,我本来应该留在京城的。”
历史上,胤禩留在了京城,并且在九月初七,被康熙命为内务府总管事,这是康熙的器重,也是胤禩以为康熙属意于他的原因。四十七年,是胤礽的劫,也是胤禩的劫。
“那你为什么来了?若是汗阿玛已经决定让你留在京城,你怎么说服他的?”胤礽的声音有些哑。其实他现在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我见过活佛”,胤禩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活佛看人很准。他看了我的面相,说了一番话。我又问了你的,他说他见过幼年的你,不过你现在变了很多,面相与从前有些不同。许是我的话让你改了运呢,现在想想,你知道了,和没知道,其实没什么两样,反而是你想的倒更多了。是我的错。”
胤礽摇摇头,烛火早就熄了,也不知道胤禩看得见看不见:“不,其实孤,不,我该感谢你。早些知道,总比没准备要好。活佛的批语是什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说这本来是他以前想说的。可是现在用不上了。”
“现在呢?是什么?”胤礽想了,其实那话挺符合的,就是现在的境遇,也挺符合这批语的。可是这是以前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胤礽的眼神放空:“活佛说的倒是准。你的呢?”
胤禩淡淡地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