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道掌锋,将正道仙门的几位掌门掀飞出去,司尧立于原地,张狂的扬声大笑,笑声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既已如此……记忆如此!我独存便好,又留你们何用!”
司尧手中魔气笼罩,要下杀手。
却在下一刻,一把寒意森森的冷剑从他身后穿膛而过,一点都没有迟疑,直到剑锋刺穿了他整个人。
司尧天赋极好,但只要是人,便就有弱点。
司尧一击即中的弱点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
“厉灼……”司尧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刺穿了自己身子的那把灵剑,剑尖正低下一滴鲜血,落在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把剑是他前世曾找来送给厉灼的。
厉灼非常喜欢。
他问厉灼是喜欢剑,还是喜欢他。
厉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喜欢的。
司尧摇了摇头,不顾插在胸口的那把灵剑,硬生生转了身去看身后那人。
“黑影”遮着竹帽,五官都包裹在黑布下,看不出任何形状。
可是司尧仍旧是认出来了。
他张张嘴,鲜血便从口中涌出来:“厉灼……”
杜义修以为司尧是阴年阴月阴时所诞,是最适合杜灵灵修炼的炉鼎,故而将司尧收在身边,传其心法,以备日后使用。
而其实并非如此,那个阴年阴月阴时所诞之人,其实是厉灼。
司尧不断的以杜灵灵之血为祭,于梧桐林设下大阵,招厉灼魂兮归来。
只是。
到底晚了。
“黑影”脸上皆被包裹,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颤了颤身子,下一个动作便是将那把灵剑送得更深。
如此之大的变故给了仙门喘息的机会,几大仙门掌教和长老纷纷运气调理,然后互相致意,更换了攻击路线,准备再次攻向司尧。
而白枫却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动作,他的表情淡漠,颇有了几分曾经裴南的影子。
“且静观其变。”
司尧的表情没有痛恨,甚至也没有生气,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甚至温柔的对着那看不出五官的人笑了,笑容和他以往的所有笑容都不相同,有一种特殊的亲昵和归属:“厉灼,你恨我,是不是?”
“黑影”没有说话,也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动作停顿了片刻,便将那把灵剑猛地从司尧胸口处拔了出来。
血液瞬间从伤口迸出,汩汩而下,溅在“黑影”与司尧的身上,只是一人黑衣一人红衣,到底也看不出来血迹的存在。
修魔之人虽然生命力较强,但只要未登仙途,到底也会伤会死。
尤其心脏乃关键位置,司尧如今硬生生受了此剑,就算不死,也定不能向曾经一般了。
随着灵剑抽出,司尧不支的跌落在地,他却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哀求一般看着“黑影”:“厉灼,你与我说一句话……”
沈清棠远远的看着,面上温和如常,身后众多生魂恶鬼伴于身侧,宛如置身地狱。
“黑影”是他所炼制出的第一个傀儡,虽无常人面容,却有自己的思维和动作,而且“黑影”对魂魄之事颇为精通,倒像是曾经经历过一般。
傀儡只听从鬼主召唤,永远不得现于人前,若徒然现世,便顷刻间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而现在,“黑影”将自己放在了人前。
几乎是下一刻,司尧看到自己面前的厉灼逐渐模糊,像是要消散一般,不由大惊,拖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向前爬道:“不!不——厉灼!”
可是就连沈清棠也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消散。
当然,就算有,沈清棠也不会去做。
他所有的情感皆系在了裴南身上,自然再不会为旁人如此费心。
刚才厉灼出现过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如果不是司尧身上的伤处仍在,刚才的那一幕便仿佛梦境一般。
白枫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门生吩咐道:“如今魔尊修为大减,正式最好的时机,给我拿下!”
众人高声响应,施布灵力法阵,将司尧困于其中。
直到缚魔锁将司尧捆住的时候,司尧仿佛才像是从幻觉中惊醒一般,他脸上皆是森然的凉意,目光木然的看了看身上的缚魔锁,嘴角像是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意。
只是他现在的面色过于苍白,就连笑意也显得苍凉。
“仙门……哈哈哈正道仙门!?”司尧受创严重,已经很难站直,他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众人,笑得张狂凌厉,“什么猪狗不如的正道仙门!都是笑话罢了!”
“竖子尔敢胡言!”
长青门掌门挥出一道掌锋,司尧修为受损,被逼得退了一步,又吐出一口血来。
司尧却没有再反驳他的话,只是十分冷淡的看了那掌门一眼,接着便扶着旁边的树木,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司尧将视线从面前的众人上移开,往远处的另一个地方望去。
沈清棠正站在那里。
两人目光相撞,司尧近乎恶意的微笑,然后张开嘴,像是说了什么。
沈清棠像是听到了,又像是完全不在意,漠然的看着远处的司尧,毫无表情。
“你在与何人说话?!”一个年轻的修士见司尧如此神色,颇为不爽的站出来呵斥道。
司尧转过头来,轻蔑的看了那修士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我不会被你们抓回去的。”
白枫冷冷一笑,手中捻起一张符纸:“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司尧咳了扣血,像是这才注意到这次前来的人中有白枫的存在一般,扭过头将他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挑眉轻轻笑了两声,轻声道:“不过,有点你师兄当年的风采——不过,你还差他太远了。”
“你不配提起我师兄!”
白枫神色冷厉,灵剑直指司尧,语气里皆是愤恨:“若不是你与沈清棠那孽障!我师兄怎会……”
“哈哈哈哈哈!”司尧大笑,血气直往上涌,他将血吐出来,笑容明艳,嘲讽一般道,“这么重视你师兄?啧,可惜裴南不知道呀,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你闭嘴!”
白枫脸色越发难看,灵剑出鞘,直指司尧而去。
却不知司尧等得便是这一刻。
他的武器刚才已被卸去,如今只等白枫将剑送了前来。
虽然过重的伤口让灵力逐渐下降,但司尧的修为却仍旧比白枫要高,又能以血为诱,要在近距离控制白枫的灵剑再轻易不过。
司尧将剑稳稳的抓在手里,抬眼像是轻佻一般的看向对面气得快要冒火的白枫。
“哈哈,白道友,你人好。看在我们曾经也同门过的份上,若我死了,也给我立个灵位好不好?”司尧将剑在手上掂了掂,笑得灿烂,“啊,要是还能帮本尊在灵位上写个字,那便更好不过了——便写,恩,便写司尧厉灼之墓吧。”
司尧像是很不放心,又向远处刚才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说出沈清棠的名字,玩笑一般道:“小子!你要是还在,就帮我盯着点儿啊,一点要把这几个字刻上!”
然后司尧像是沉默了一下,动作微微停顿,紧接着又笑了笑。
“厉灼,我来了啊……”
灵剑尖锐的锋芒刺破颈部的皮肤,血液溅起,纷纷扬扬的洒在被太阳晒得灼热的地面上,有一种绝望的美感。
沈清棠一直站到夕阳西下,连余晖都没有了温度。
一天的演绎已经结束,“圣教”门前恢复了平静。
往日与天争辉的“圣教”却在今日遭受大劫,司尧死后,众仙门弟子为了撒气,将“圣教”上下付之一炬。
大多数魔修的眼里是没有生死与共这个概念的,经此大劫,魔修早已经四散离开。
黄昏时的“圣教”便显得分外寂静,被火烧过的建筑败落而枯槁,露出一种死寂的颜色。
沈清棠从后殿走了进去。
“圣教”占地广大,仙门弟子自然也不可能烧个透彻,比起正殿的破败和颓唐,这里还有几分曾经辉煌时候的影子。
后院中空无一人的偏殿旁边果真新立了一座碑坟,连刻字都是新的,一笔一划分外凌厉,像是能看出来刻字之人有多么不情愿,咬牙切齿的弄出了这几个字。
司尧,厉灼合葬之墓。
司尧就算死也不愿意问问厉灼的意见,硬是执意的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墓里。
沈清棠走进正殿,殿上设三把座椅,分正位与两个侧位。
司尧的座椅便是最中间那个。
沈清棠走上前去,掀开座椅右手扶手便的金属,便露出下面的一个极小钥匙凹槽,若是不仔细观察,便根本无从发现。
那日裴南率先从灵殿出去,司尧便把这把钥匙给了沈清棠。
“拿去,你将来会想要知道的。”
精巧的小锁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手书信纸,沈清棠将它拿出来,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然后他将信纸合上,平静的向外走,若是不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便根本无从发现沈清棠紧绷到绝望的情绪。
太阳已经落下,曾名耀修真界的“圣教”中再无一盏灯火,显得极为苍凉。
司尧与厉灼的合葬墓就在一旁。
沈清棠在碑前洒了一抔土,然后拜了三拜,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