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扎着发髻的小童欢快地作个揖退下了。步子刚迈出雕花门,就看到一旁的孟肃。
“少爷……”
“不用说了,我听到了。”孟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那是厌恶和反感,“就跟阿爹说没找到我。”
“诶,少爷?少爷!”小童急得直跳脚,却又无能为力,眼见孟肃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还是叹口气回去复命了,嘴里还嘟囔着,“这种天儿找个屋子猫着不就好,干嘛出去啊……”
小童的自言自语孟肃肯定是听不到的,他反而觉得,这阴沉沉的天气刚好符合自己现在郁闷的心情。手里拿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把伞,是从路边小摊偶然买到的,孟肃看着因伞没有撑开而看不出名堂的水墨画,耳边又想起一大早和爹的对话。
“孟肃。”孟光辰板着张脸,严肃而庄重,“你真的不小了,别再任性了。你看看,咱这镇上和我们家差不多的,有哪家的爷儿像你这么大了还不成亲?你也别怨你阿爹天天给你安排哥儿见面,要是靠你自己,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爹,我不是说过吗?成亲不看门户,但求两情相悦。缘分未到,急也急不来的。”
“什么是缘分?被你阿爹找来和你见面不是缘分吗?皇亲国戚尚不能找个和自己心意的,咱就是一商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爹,那些哥儿你不是也见过?我真的不喜欢。”孟肃想到之前几次被爹和阿爹强制拉去后的悲惨经历,嘴角抽了抽。
“我觉得挺好。”孟光辰抬抬下巴,“一个个又温柔又端庄,长得也好看。不喜欢又怎么?成了亲就喜欢了,像我和你阿爹,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您不用再劝我了,我只想找一个喜欢的人度过余生,宁缺毋滥。”孟肃还是油盐不进。
“你这个逆子!”孟光辰一拍桌子,气得喘粗气,看着儿子倔驴一样的表情,觉得真心头疼,不过他怎么说也是混迹商圈十几年的老油条,心思一转又恢复了平静,“既然你这么说,爹也明白的说了吧,咱这个家业需要传下去,你那个命定之人还不一定在哪儿,干等也不是个办法。”
“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把孟记菜馆和咱家的裁缝铺交给你,若是一年之内你能让它们盈利翻三倍,你的亲事我就不管了,你阿爹那边我也会帮你说的。”
“……”孟肃无语,这两家铺子都是他们家名下最差的铺子,莫说盈利翻番,保持收支平衡已是不易,爹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不过,为求清净,孟肃还是答应了,“好,一言为定。”
“唉……”孟肃转了转伞顶姜黄色的皮圈,长叹一声,自己当时是不是太冲动了?完全不了解这两家铺子啊,真是要背水一战了。
孟肃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突然发现前面围了不少人,似乎有什么事情。人群之上是一块低调而华丽的牌匾。
“香满堂?”孟肃看到牌匾上的字,不由奇怪,香满堂可是镇上最好的菜馆,还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吗?他身随心动,抬脚走了过去。
“乡下人怎么了?我们家贫志不短,你这样的,狗眼看人低,做一辈子小二吧!安子,我们走!”
刚凑近人群,孟肃就听到这句气势十足的话,一位相貌清秀却满脸凶神恶煞的年轻哥儿正拉着另一位气质略显不同的哥儿离开。紧接着,小二就打发大家散了。
孟肃摸摸下巴,刚才见两位小哥儿脖子里围的东西还有那个面罩都很是别致,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若是能放在自家店里,应该能扩大财路。可惜了,来的太晚了,找不到人了。正惋惜着呢,孟肃觉得鼻尖一凉。
“下雪了?”他抬头看一眼铅灰色的天空,正有零零散散的雪花落下,他撑开手里的伞,“也该下了。”
出来就是为了躲避阿爹的,孟肃不想那么早就回去,看到许多人都去菩提寺上香,他一时心动也跟着去了,不管怎么样,求一求姻缘吧,自己的夫郎怎么还不出现呢。
虽下着雪,菩提寺的人也还是很多,院子里的许愿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各种各样的心愿。孟肃上了香,许了愿,还添了香油钱,回到放伞的架子边却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
“师傅,您有没有见到架子右边的一把水墨伞?”孟肃问旁边的一位老僧人。
“那把不是吗?”老僧人慈眉善目的,闻言指了指架子左边,正躺着一把水墨伞。
孟肃疑惑,自己明明放在右边的啊。拿起来才发现,这把伞看着像但和自己的并不一样,没有皮圈,伞面画的水墨画也不一样。他转向老僧人:“这不是我的。”
“啊,那可能是哪位施主拿错了吧,莫要担心,命里有时终须有,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呢。”老僧人笑眯眯地对孟肃道。
“多谢。那我在这等一会儿吧。”孟肃双手合十向对方行了个礼,拿着伞站到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孟肃正想着如何提高铺子利润,耳边响起略显熟悉的声音:“那什么,这是你的伞吗?我们拿错了,换回来吧。”
孟肃转身,认出面前的人正是在香满堂门口的哥儿,往后看,另一位也在。他心里有些激动,面上却并不显露。但这年轻的哥儿显然没有兴趣和他闲聊,换了伞就要走,还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我知道,你是家贫志不短。”孟肃无奈祭出大招,却没想到人家已经看破了自己对围巾感兴趣的意图。看着对方炸毛时灵动的表情,孟肃不觉好笑,这可比那些所谓的大家哥儿好相处多了,也更有趣。
孟肃下定决心要把人留下来,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果然,临近年关的时候,慕清答应了来自己的铺子。孟安很有想法,给自己的菜馆和裁缝铺都提出了许多好意见,生意明显好了很多。
“小清清啊,还在忙吗?”这几天天冷,孟肃搓着手从铺子外进来。慕清性子活泼,和自己也挺投缘,两个人没几天就混熟了,也会开些玩笑。
“去死!”慕清正忙着裁衣服,听到这个称呼不禁一阵恶寒,之前看孟肃觉得这人温和斯文,混熟了才发现那都是假象,完全就是一逗比,对,孟安教他的词儿,“正忙着呢,不要打扰我。”
“哎呀,小清清怎么这么冷漠?我要伤心了。”孟肃笑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两个铺子的生意都在转好,一年之内翻三番应该不是问题。
慕清只觉一脑袋黑线,忍住了没把手里的剪刀扔出去。孟肃更觉愉快,逗慕清看他炸毛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他刚要开口再说点儿什么,慕清却突然提着剪子凑了过来。
“小肃肃啊,你这么热情真是让人意外,不过,这大白天的,还是矜持一点好。”慕清比孟肃矮将近一个头,此时两人挨得极近,慕清整个人都靠在孟肃身上,一手搭在肩膀上,一手拿着剪刀用尖头抵着他的下巴,虽然声音恶狠狠的,却看得孟肃心头一动,忍不住想抱住他。胳膊刚抬起来,慕清就已经退开了,继续做衣服。
“咳。”孟肃顺势摸摸鼻子,情况不太妙啊,他瞄一眼慕清,发现人家根本没什么别的意思,“哎,说正经的,马上要过年了,你也悠着点儿,我这个老板都看不过去了。”
“这有什么?现在正是做衣服人多的时候,我早就习惯了。”慕清一边说话,一边手下不停地裁剪。
孟肃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入神,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的手艺是你阿爹教的吗?之前一直听你说阿爹,你爹呢?”
“我爹……”慕清动作一顿,接着又一切正常,“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阿爹衣服做得好,靠这个把我拉扯大的。”
“……看我,大过年的提这个干什么。”孟肃拍拍脑袋,觉得很抱歉。
“嗨,这有什么?都是命,我和阿爹现在过得也很好啊。”慕清倒不认为有什么,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下去。
“哈,小清清真是太坚强了。”孟肃转移话题。
“做东家都那么闲吗?”慕清嫌弃地皱鼻子。
“哈哈哈,当然不是,有你这么好的管家才能闲啊。”孟肃开怀大笑,溜溜达达出去了。
“管家?”慕清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像还真是,自己现在在裁缝铺已经是掌柜之下,所有人之上了,可是,“只是管家吗……”
慕清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又想起刚才自己和孟肃离得那么近,面上不禁有些发烫,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奢求太多,继续赶工。
☆、番外2
阳春三月,天气在冷热争锋中渐渐暖和起来,孟肃和慕清的相处也更加自然融洽。慕清在裁缝铺里学到了更多的做衣服的技巧,也学到了许多管理铺子的干货,整个眼界都感觉开阔了。
不过,相对于慕清的心满意足,孟肃就没那么开心了。一大清早的,就黑着张脸,自带生人勿扰背景出了门。
“喂,今天少爷心情不好吗?好可怕。”一个小厮小声说。
“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年长些的下人也压低了声音,“之前也看到过几次呢,一样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