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过,真正的阳春三月翩然而至,气温一天天地升上来,孟安注意到,河边的柳树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芽的情况下已经长出鹅黄色的新叶了,荠菜等野菜也呼呼啦啦冒出来一大片,他时不时会揪一些炒来吃,择完剩下的就给鸡吃。等到两人开始剥花生准备种花生的时候,小鸡便可以放出来了,孟安很是欣慰,让它们到处跑意味着自己和云泰可以少打扫几次鸡粪了。天气晴朗的时候两人便把鸡都赶出去,一开始它们还不敢跑远,后来就彻底撒欢,围栏范围内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每次把它们赶回鸡舍后云泰都会负责敲一敲盆,再补喂一次,好让它们形成条件反射,晚上迅速回来吃食,时间久了,听到敲盆声就会知道回来。
云泰是爷儿,分到的地比孟安多,一共三亩。其中两亩种了麦子,剩下一亩春耕种花生。他们把之前堆的兔粪鸡粪运了一些上到地里,家里没有牛,拉犁完全要靠人力,孟安在后面扶犁,云泰在前面拉,褐色的土地翻滚如浪花。两人虽是第一次合作,却意外默契。晚上的时候孟安会事先烧好热水,让云泰泡泡脚,然后他站在云泰身后帮他捏肩膀,揉一揉因为拉犁被绳子勒出的淤痕。云泰受用得很,之前自己一个人,阿爹或云莫也会来帮他扶犁,自己再累回到家也得再忙碌一番然后躺到床上靠睡觉消除疲劳,但现在有了孟安,一切都不一样了,就连干活的时候都感觉轻快了,回家还有人帮忙有人伺候,简直不要太爽。
翻过地之后,整好田垄,在垄上戳洞放入两三粒花生,盖好土即可。能用语言形容出的累那不是真的累,孟安觉得幸亏自己的身体是原身的,要不然凭自己原来的宅属性身体,就连种这一亩地都得累成狗。
自家种完之后,云泰和孟安本来想去帮云爹的,因为之前云泰自己的地种完之后回去帮帮忙,可再一想若是去了那就得也去孟家,索性就都不去了。云阿爹对此表示理解。
“你们做的对。村里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没有特殊情况确实不会回家帮忙的,等家长需要养老的时候那是另说,那时候就会分家了,兄弟几个一起养着。”云阿爹来找两人,看看他们的情况。
“嗯,我们知道了。”孟安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动作倒是挺快,已经种好了。”云阿爹看着他们俩老老实实听的样子,不禁笑起来,不过又突然敛了笑意,叹口气道,“说道种地,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你们里正大爷耕地的时候被牛顶了一下,也是巧了,伤到了腿,这年纪也不小了,估计是要落下病根了。”
“里正家的牛不是养了好多年了吗?怎么还会出事?里正怎么样了?”云泰觉得不可思议,里正家的牛他是见过的,老实能干,不像会伤人的牛啊。
“这谁知道呢。牛也没发狂,就是命啊,碰到就伤了。”云阿爹也忍不住唏嘘。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里正?”孟安觉得里正一家对他们都挺好的,应该去探望一下。
“应该的,不过里正一出事,他家嫁出去的两个哥儿都回来了,这几天去的人肯定也不少,你们要是去就等两天吧。”
“嗯。”
孟安觉得既然是伤筋动骨,那骨头汤是最合适拿出手的,他特意和云泰去镇上买了些猪骨头,提着骨头去了里正家。云阿爹猜测的没错,里正家来了不少人,有拿东西的也有空着手的,当然里正也不会在意这些。里正家的两位哥儿在招待客人,孟阿么守着里正。
“哟,这不是孟安吗?也来看里正?”沈湛正要离开,在门口看到两人,手里竟然还提着猪骨,忍不住呛声,“还真是积极啊,前几天我病得下不来床可是连你的面都见不到啊。”
病得下不来床?自己还真没听说,如此中气十足的样子像是刚刚大病一场的样子吗?再说了,要是真病了,那还不得把自己拉回去干活啊。这几次回家沈湛都不带搭理的,现在主动说话了就阴阳怪气。
听到旁边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孟安只觉无聊,刚要开口,云泰一个侧身挡在了他前面,淡淡道:“阿爹生病我们确实不知道,这是我们的错。不过一码归一码,里正为村子做了那么多事情,我们既然知道了就得来看看不是?想必阿爹也是这么想的吧?”
孟安心里一暖,站到云泰身边,接着说:“阿爹肯定是这么想的,不然怎么会来看里正呢?我每次回家阿爹都那么凑巧不在家,我也真是有段日子没看到阿爹了,不过今天看到阿爹气色那么好,想来病好得很快,要不然我可罪过了。”
“呵,也没见你天天见里正啊,怎的里正一出事就巴巴的提着东西来了呢?”沈湛绝不承认他是因为猪骨才嫉妒的。
“至少里正在我们包地的时候跑前跑后,分文未取,我们送东西也是应该的,阿爹也不必羡慕,该送你的我和云泰可从没落过。”孟安有些不耐烦了。
“我羡慕?”沈湛翻了个白眼掩饰心思,随即又哀哀戚戚道,“我是伤心,你何时对你爹,对我们那么上心了?可怜你爹和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唉……真是成了亲就忘了爹呀。”
雾草!沈湛这种生物真是太可怕了。颠倒黑白易如反掌好吗?说孟爹把原主养大那是没错,可你沈湛除了让原主干活和打骂出气还干什么了?哦,好像比较厚道地做过一身新嫁衣吧。孟安靠近沈湛,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我爹拉扯大的,你自己对我怎么样你自己清楚。”
却没想沈湛更加夸张了,拉长了细长的音调喊道:“我可真是命苦啊,有了夫家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啊,你们……”
“孟安他阿爹,里正还没怎么呢,你在他们家门口哭不太好吧。”旁边的沈阿么实在看不下去了,孟安和云泰的亲事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可是知道沈湛为的是彩礼钱,对孟安的恶劣态度他从那短短几天里就看得透透的了,只是收了他的钱不好意思说而已,可把人家小两口堵在里正门口冷嘲热讽也太不像话了,不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吗,简直丢脸。
☆、30 怯懦
沈阿么在村子里算是辈分高的,而且又经常给人说媒,所以声望颇高,沈湛当然不想跟他杠上,既然沈阿么出手帮孟安,他决定暂避锋芒,敛了哭喊,开口道:“沈阿么说的是,我这不也是一时糊涂,自家事情哪里能在里正门口掰扯呢。我有些头晕,先回去了。”
沈阿么看着沈湛离开,转过头对着孟安和云泰说:“你们快进去吧。真是两个贴心的孩子,拿的东西正好用呢。”
“多谢沈阿么了,那我们进去了。”两人跟沈阿么打过招呼便到门里。
孟阿么正巧从堂屋出来,领着他们进到里正躺着的里屋便出去了。
“你们两个也来了啊。”里正盖着被子靠在床头,脸色有些白,说话略显疲惫,但见到他们还是能看出心情不错。
“嗯。孟安说来看看,您没事了吧?”云泰在给孟安递了一个凳子,自己也寻了个坐下。
里正低着头沉默半晌,云泰看看孟安,自己说错什么了?孟安见状连忙开口:“云泰可能不太会说话,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不要生气,他是真的关心您的。”
里正突然笑出声来,摇着头说:“你们俩,都想着替对方说好话。感情还真是好。”里正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有点缥缈的追忆的表情,“想当年,我和你孟阿么也是这样,这人啊,要是看对眼了,那是干什么都觉得有劲,什么好的都想捧到他面前。”
孟安和云泰相视一笑,觉得感同身受,里正又继续道:“我也算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可你们争气,都没长歪了,知道感恩。”
“里正您夸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孟安挠挠头道。
“嗨,人老了就总想着唠叨唠叨。这身体也不中用了,要往前推个二三十年,那牛哪能伤到我?”里正感慨道。
“那是,里正身体老当益壮。”
“你小子,原来看着胆子小,老是跟个鹌鹑一样,怎么现在学会油嘴滑舌了?”里正笑眯眯道。
孟安拍拍云泰道:“原来是没条件,现在不是有云泰撑腰了吗?”
云泰翘嘴角,点点头,见里正面露倦色,便打算离开:“既然里正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就不多待了,您好好歇着。”
孟安也站起来:“我们拿的猪骨您可得多煮来喝,骨头汤可以促进恢复。”
“好,我肯定让你孟阿么做。”里正又笑起来。
回家的路上,孟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里正叫什么名啊?”只知道里正姓孟,还真不知道全名。
“孟清风。”
“清风?还真是人如其名……”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门前的柳树叶子已经饱满了,眼里突然闯进形形□□的绿色。上次孟安见到小麦时,它们刚从软趴趴的越冬期苏醒为返青起身期,挺直了腰杆展现生命力。前几天再去看,过了谷雨的它们已经开始抽穗准备扬花了,高度也蹭蹭上涨,从脚踝长到超过膝盖。麦子在地里暂时让它们自由发展,时节到了立夏,要开始准备稻秧了。虽然孟安觉得这是北方气候,但水源充足的地方也是会种水稻的,先把稻种撒在地里育苗,大概到小暑就可以移到水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