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的背,明明那么近,只有几步之遥,却又那么远,犹如天上的月亮,当人们以为伸手就能触碰到时,抓到手的永远是空气。季夏紧紧抿着嘴唇,手抓着半截断剑狠狠刺进自己的胸口,血溅落在他手上,犹如死亡前的绝艳之美。季夏盯着沧魇的背,语气淡漠带着决绝,“够了吗?”
耳边听见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沧魇沉默地不发一语。压抑着什么,纠结着什么,不安着什么,害怕着什么,那是魇只在乎自己的人生里从没有过的心情。魇恢复本身之时,记忆没有消失,是他自己尘封了记忆,身为魇族的主人他不需要毫无用处的情感。
季夏拔出断剑,任血汩汩地流。痛吗?痛,痛得季夏想晕死过去。可他不甘心,那么近的一个人,那么近的人,心为什么那么远?
看到季夏抓着断剑要再刺入身体,沧穹伸手想阻止,却被人从身后拽住胳膊。沧穹回头看,居然是宫墨染,沧穹不解,以眼神询问对方阻止自己的理由。
宫墨染拽着沧穹退后几步,轻声说,“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我们不要插手。”
担忧地看着季夏和沧魇,沧穹拧紧眉宇,沧魇已不是沧魇,他手段狠厉,眼神无情,季夏这般与他较劲,要是有个万一……
脸色苍白,季夏感觉自己头有些晕,身体渐渐无力,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血液的流失。死亡,季夏死过一次,虽然死的糊里糊涂,越到这种时刻季夏发现自己的心情越是平静,人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垂首看着手中染血的断剑,血,鲜红的血,自己的血,多美。手抓紧断剑,季夏再次刺入自己的胸口,真奇怪,为什么感觉不到痛?“够了吗?”
沧魇紧闭眼睛,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却还在耳边荡漾,挥之不去,直回旋到心中,有什么在悄悄变化。魇接受沧魇的记忆,但不想接受感情,于是把所有和感情有关的都封住,尽管被封住,面对季夏,依旧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季夏的存在不是强烈在魇的眼中,而是心里,那颗装满季夏的心。
面前的人毫无反应,季夏用尽力气拔出断剑,今后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还不如碰碰运气,也许死后能回去,回去后忘了这个世界的一切,过该过的生活。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自己的臆想,根本就没有沧沧,没有那个永远宠溺着自己的人。
紧闭眼睛,季夏身上充满绝望和决绝,人生路上会遇到很多人,不属于自己的只能忘掉。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季夏淡淡一笑,沧沧,永别了。
回首的一瞬间,沧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闪身抓住季夏握着断剑的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搂着季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心,再次跳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否决自己曾经的沧魇身份,也就否决了关于沧魇的一切,可那明明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全身无力,要不是沧魇的支撑季夏几乎要跌落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人,季夏第一次红了眼眶。
沧魇看着季夏,露出了不该出现在魇脸上的温柔,“你赢了。”
轻轻靠着沧魇,季夏淡笑,“当初那个连鸡都没杀过的季夏,谁能想到如今居然能狠到拿命博。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季夏,现在的我真真切切迈入这个世界的法规中,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人。”
季夏松开手,断剑摔落在地,染血的手摸上沧魇的脸,微微一笑,沧沧,回来了。
覆盖住季夏抚摸自己脸的手,沧魇在他掌心落下一吻。心中的,无法割舍,自己是沧魇,也是魇,压抑不住对季夏的感情,便只能接受,爱,不该是让人害怕的东西。
抚上季夏流血的胸口,沧魇使出一个绿色的法阵,血的流速越来越慢,最后伤口结痂。看着自己伤口好的如此之快,季夏心中复杂,实力高就是不一样,说不定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可以救回来,好方便。
“伤口是愈合了,但你失血过多,从今以后要好好休养。”语气柔和,全然不似先前的冷漠,有些东西一旦接受了,足可以改变一个人。从这一刻开始,魇接受自己转世为沧魇的一切,感情涌出,并不是痛苦,而是温暖,拥着这个人,比以往自己拥有所有还要满足。自责,在自己离开季夏的这段时间里,一件件残酷的事情让季夏迅速成长,失去了单纯悠闲的快乐。心疼,季夏要怎样挣扎忍受,才能变得如此坚强,季夏经历这些事的时候,自己都不在他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
什么话都没有这句话好听,季夏轻轻闭上眼睛,微笑,“好。”
宫墨染看看众人,无奈一笑,“看来我赌对了。”
嗤之以鼻,莫语风斜视宫墨染,“这件事你赌对了,接下来的呢?沧宗已经不存在,其他势力必定有所行动,这一次你要赌哪一边?”
捏捏萌萌的脸,宫墨染微笑,“自然是季夏这边,五大世家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只是预测到五大世家的生死存亡与季夏有关,便破釜沉舟死命保季夏,几位家主倒是敢赌。”莫语风看向季夏,傲气地说,“还算没有老糊涂。”
“目前的事情来看,家主们没有赌错。”往萌萌脸上亲一口,宫墨染笑得幸福。
“没有赌错就继续赌呗。”秋子浩一手牵着萧迪迪,一手摸摸后脑勺,“都决定好了,我们只管做就行。”
莫语风和宫墨染无语地看着秋子浩,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其他人见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也放宽心,各自想自己的事。萌萌手上拿着一串葡萄咬着吃,大眼睛四处望,然后他注意到远处的天空,微歪头,那是什么?扯扯宫墨染的手,萌萌指着远处的天空,说,“墨染哥哥,那是什么?”
疑惑地转头,顺着萌萌指的方向看去,蔚蓝的天空,白云飘荡,一个黑点慢慢接近,距离越近,黑点变得越大。宫墨染皱眉看着逐渐变大的黑点,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众人察觉到宫墨染的异样,往他看的地方望去,有人吃惊,有人拧眉,有人脸色凝重。
安小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不会吧?我没看错?那是……”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告诉安小剑,他没看错。
喂季夏吃下丹药,沧魇正在帮他催发药效,听到安小剑的惊呼转头看去,眉头瞬间紧皱。药效发作,季夏有了些力气,也看向那个方向,黑色的点已变得相当巨大,几乎覆盖那边的天空。季夏愣愣地看着黑色扩大,还有那渐渐清晰的东西,怎么会……
“它们直冲这个方向而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准备。”沧魇的话唤回众人心神,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应该要火速备战。
远处,无数黑色的虫子扇着翅膀朝沧宗方向飞去,坚硬的外壳,满是利齿的嘴,飞舞的翅膀,形态赫然是季夏他们在密地里对付过的虫子,只是进化地更加强悍。满天飞的虫子,正前方一个硕大的赤红生物,它全身布满毒针,每个方向有张大嘴,尖利泛着毒气的利齿环绕在嘴里,扭动的尾部还在不断往外涌出小虫,源源不绝。
已经完全进化的母体,还有成片的虫子,飞在空中,地面上的百姓奇怪怎么突然天黑,抬头看,心惊胆战。百姓逃窜,乱成一团,叫喊声,哭闹声,谩骂声,逃,逃回家中,关上大门和窗户,瑟瑟发抖躲在一角,此时真希望自己无眼,便不会看见那般可怕的生物。
沧宗的人只剩下少许,实力高的更是被沧化杀死,看到那样震撼的场面,吓得直坐在地上。沧魇没空理会这些人,他唤来聂迷笑和一众斗篷人,分派任务,两人一组守一个方向,轮流杀虫子和休息,到时沧魇会布下防护大阵和一些杀阵辅助众人杀虫子。沧魇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知道虫子的杀伤力,在密地中对付的只是没有完全进化的虫子,已是那般狼狈,现在也必须全力以赴。
“我们现在有个大问题。”宫墨染面色凝重,“和在密地中不同,我们手上没有幽冥水,也就是说我们没有杀死虫子的方法。”
“魇会开启法阵,但能不能阻挡虫子还是个问题。”双手怀胸,莫语风边思考边说,“虫子和母体都已进化完全,就算有幽冥水也不一定管用。当初灵力和法器都毫无作用,如今只可能更艰难。”
羽洛在玄武怀里翻个身,说,“虫子在路上没有吃东西,直奔这里来。”
沉思片刻,宫墨染看向羽洛,“你的意思是有人操控?”
“也不是毫无可能。”莫语风想了想,说,“密地里,大家都看见了,虫子什么都吃,连块石头都不留,我可不相信虫子突然改变习性,不吃东西了。”
“母体不是被打死了?为什么又活了?就算当初母体没死,它们又是如何出的密地?萧氏一族没听说发生什么事。”宫墨染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却没一人能回答。“也许我们还可以往另一个方向想,在密地中的时候,母体是死了,但有人救活了它,还让它完全进化。”
一阵沉默,众人都知道宫墨染说的也许是真的,就因为有几分让人相信才更不寒而栗。是个长眼睛的都看能出来母体的直接目标是沧宗,但是为什么?除了宫墨染,其他人都认为是花无影杀死的母体,母体直奔这里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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