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半月后,大军开到战事吃紧的扈崂关时,韩将军十分头疼地发现貌似范榕已经给他自己收到了几个徒弟,虽然碍于军中的规矩没有行拜师大礼,但那些人见着范榕就毕恭毕敬,吃饭休息时给倒茶倒水,比对着他这将军时还要恭谨殷勤,几乎和孝子贤孙有得一拼。
韩将军只得百忙中抽出时间提醒范侯爷,“这是军中,大战在即,还请慰思侯收敛点。你就算武功了得也不能在这个紧要时候开山立派,在大军中收起了弟子!本将军这个时候定然是以大局为重,不论是谁,现在影响军心,扰乱战局我都不会客气!”
周寅懒洋洋笑,“韩将军尽管放心,这点轻重缓急的道理本侯自然懂得,我这不过是有空时顺手指点他们一二,好让他们上了阵多点退敌保命的本事罢了。”顺便看看其中有没有资质好值得一收的徒弟。
看韩子期几句话说完转身就要走,周寅忙在他背后高声问,“韩将军,你准备何时派兵出战?”
“后日。”韩子期回过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般扫视过来,“你当真想要上阵?”
周寅坦然回视,“不错!”心道不然我何必劳心费劲地在京城中散布那样的传言,又何必辛辛苦苦跟着行军来这偏远荒袤之地。
“好!”这一次韩子期没再提陛下的担忧不允,只神色凛然道,“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慰思侯既有这样报效家国的决心,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清晨。
数万全副武装的将士在两军阵前肃然对峙,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晨光中有阵阵杀气升腾!
周寅如愿被韩将军派为前锋,身披战甲骑马立于两军阵上的最前沿。
这是周寅生平头一次穿上真正的铁甲,十分要命地发现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的重,还不得有二十公斤!死沉死沉地压在身上,很是影响了动作的灵活性。
亏得他现在练功已有小成,若是换成了以前那个只会弹琴的范榕,只怕会直接被这套甲胄压趴下!
暗骂韩子期这家伙狡猾狡猾的,昨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告诉他准备两天后开战,结果今天一大早天还亮就集合大军上战场了,害得他没能提前试试这套铁甲,就直接套在身上就上了阵。
早知这么重,打死他也不会穿出来。
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没时间换装,身后的战鼓声声响起,隆隆不绝,沉重有力好似天际传来的闷雷,进攻的号令传了下来。军令森严,进攻的时候敢后退半步者就要当阵斩首——就算你是回去换衣服的也不行。
周寅双腿一夹,催动马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出去,身后是韩子期派给他的一名副将带着队百人轻骑紧紧跟随。
周寅一边冲一边做了一件让两军阵上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事情——他把身上的铠甲脱掉扔了!
因为这套甲胄着实是穿脱不易,还在奔驰的马背上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远远在后方高处观战的韩子期看得目瞪口呆,身旁几个将领也急得差点抓狂,“这-这-这!!慰思侯在发什么疯!当阵脱盔甲做什么,他不要性命了么!”
韩子期迅速回过神,急令自己的一个得力手下带一队人马赶上去接应。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打乱了之前的阵法安排,韩子期气得暗骂一声,他见范榕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免要高看他一眼,所以肯派他上阵,没想到此人竟然不羁到了这个将性命当儿戏的地步!
早知如此韩将军便是捆也要把范榕捆在关隘里不许跟着出来迎战,免得他扰乱了战局安排。
此时悔之晚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慰思侯有危险不救,要是换别的将领这样胆大妄为,他肯定就不管了,被砍死也是自找!
但慰思侯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在两军阵前,数万人的眼皮子底下,让慰思侯置身险地而不顾,回去了陛下肯定跟自己没完。
深知一队人马赶上去接应未必顶事,韩子期转身又命人传令给坐镇大军左翼的霍参将,让他派一队精锐从左侧冲过去接应。
话还没说完,阵前局势已经巨变,周寅速度奇快,脱离了自己身后的那队人马,冒着密集的箭雨冲到敌军阵中一位满脸虬髯的将领面前,无视四周的长矛利剑,喊杀恫吓,忽然从自己的马上轻轻巧巧地纵身而起,手中的长剑寒光闪动,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手,快如闪电般将手中长剑刺入了那将领的颈侧——一击毙命!
虬髯将官手中的一柄长枪只来及抬了抬就轰然坠地,竟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和韩子期一起站在高处的几个将领,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半晌才有人喃喃道,“将——军,范侯爷斩杀了敌军大将廉逞!”
廉逞是敌军中最骁勇的大将之一,韩子期的援军到来之前已经在扈崂关外耀武扬威了好久,守军被他打得苦不堪言,闭关不出,只能死守,没想到在范榕的手下一招都没走过去!
那边周寅已经见好就收,冲得快,撤得也快,急速调转马头,想要和自己所带的那队骑兵会和,韩子期对还在目瞪口呆的传令官喝道,“传令命霍参将派一队人马去接应!?”
说完之后又再回首,眼睛黏在沙场上那个俊逸矫捷之极的身影上,远远望去,身影所到之处如有神助,敌军虽然潮水般围了上去,但遇到范榕后又纷纷退了开去,被他硬生生分开一条路直冲出来。
韩子期暗自震惊,没想到慰思侯的武功精绝至此,以前在宫中和自己动手,还有这一路随便露的几招只怕都是在逗众人玩儿而已。
第九十八章 高山流水(九)
韩子期将军的大军开到扈崂关数日后边关捷报便频频传回——韩将军率领大军接连退敌,现在已经将敌军逐出了扈崂关地界,正一路往南压制,相信照这个速度不日就能突破敌境,反过来攻打到对方的疆域上。
朝中诸人对此的反应各异,最多的自然是欣喜万分;部分与韩子期将军不睦的人则是悄悄忧虑;还有忠义定边王陶冉留在京中的心腹,也对此等风头马上要压过他们家王爷的人也不能看好。
陶贵妃得了兄长的传话,开始在昊禹耳畔不停提及韩将军的各种不是。
南疆开战,昊禹更要大力稳住镇守北边的忠义定边王,因此表现得对陶贵妃更加恩宠。
不过他做事很会掌握尺度,皇后既已经是彻底的失了宠,便不能让陶贵妃在后宫中一家独大,所以陛下连着去几次陶贵妃宫中留宿后必然会再穿插宠幸两个其他嫔妃,或是比陶贵妃年轻,或是比陶贵妃美貌,总要给她些压力,不要得意忘形才好。
陛下这种宠而不爱的态度让陶贵妃更加觉出了母家势力的重要。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再鲜妍娇媚的容貌连着看上几年也会被慢慢厌弃,她的背后若是没有兄长忠义定边王撑着,只怕未必能像现在这般接连数年荣宠不衰。
因为对于有可能影响到兄长地位的人,陶贵妃绝不手软,借着总能见到陛下的机会隔三差五便要说说韩子期的不是。
开始时,昊禹对于此等言论只是不动声色地随意听听,只在有次陶贵妃不小心提及了慰思侯范榕时才忍无可忍地变了脸色,拍桌道,“你给朕住口!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陶贵妃一惊住口,随即委委屈屈地道,“不是臣妾胡言乱语,是众人都在如此说,臣妾才想着应该讲给陛下知道。”
昊禹森然看她,沉声反问道,“众人都在说范榕早就图谋不轨?如今又在和韩子期私下勾结,沆瀣一气?爱妃居于深宫,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众人都说’?”
陶贵妃从没有被陛下这样声严色厉地质问过,被他沉声一喝便吓得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脱口答道,“是前几日妾身的娘家嫂子忠义王王妃进宫探望臣妾时提起的。”
昊禹冷冷看她一眼。
陶贵妃虽被陛下忽然散发出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在宫中受了好几年独一份的偏宠,不大能受气忍委屈的,看昊禹没有继续责备,以为是自己提及了兄长忠义王,陛下因此退让,便忍不住辩解,娇声道,“事有蹊跷,也怨不得大家疑惑,以前只听说过慰思侯擅长音律,一手琴艺京城中无人能及,甚至因此博得了陛下的青睐,却从不曾听说过他习过武。这怎么一到韩将军麾下就能屡立战功呢!短短几月时间,他那武技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韩将军此次大败敌军他功不可没。他既有这个本事,以前为什么藏着掖着从来不用,非得到了韩将军那里才肯一显身手?若是说这和韩将军没有一点关系旁人也不会信啊!其中定有猫腻之事!他还是陛下您的身边之人,您是万乘之躯,对此等人不得不防啊!”
说完之后,陶贵妃就直接领略了一次什么才叫做陛下的真正偏宠!
昊禹理都没理她,直接叫过人来吩咐,“去问问皇后,这后宫中的女子一个个的胆大妄为,竟敢当着朕的面妄议国事,她这个当皇后的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的!从明日起给朕彻查,若是再让朕发现这种事情,那这后宫她就不用再管了!”
陶贵妃顿时脸涨得通红,颤巍巍地跪下领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