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行的目的,周慕然心里突然一凛,莫非这是对方派出来的人?自己进京的事只是青阳绣坊这边知道,莫非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才派了人前来?
看到面前少年眼中突然而起的防备,男人倒是一愣。
他真是觉得少年五官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才下意识问了一句。
见到对方排斥,男人倒也不勉强,微微一笑,“说的也是,既然如此,我们就有缘再见。不如小公子留个姓名,以后再见也是朋友。”
“我名关非。”
“在下姜宸,小兄弟有缘再见。”
男人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就如同来时一般。
周慕然松了一口气。和这样的人一路压力实在太大了。
不过对方就这么飘然而去,恐怕真是自己误会了。
路上风风雨雨半月之久,总算是到了京城。虽然中间也住过几次客栈,但是为了省钱,也为了赶路,多半时间都是在野外住宿的。
这次来京城,这几年积攒的银两二一添作五,一半留给了养父母,另一半他带着。哪怕是节省着用,一路上他和车夫的食宿费用也都是他来付的,到了京城,给车夫结了钱,他荷包里也就剩下不到五两了。
京城处处贵,五两银子在青阳县足够一年的米粮钱,在这京城恐怕不够一顿酒席的。
周慕然琢磨着先去寻个客栈,好好洗漱一番,再去索家。
“关非?”
周慕然觉得这名字很耳熟,顿了一下才想到那是自己如今的名字,连忙转过身去。
身后有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一双剑眉入鬓,双眼狭长,薄唇轻抿,正看着他。
“原来是姜公子。”周慕然连忙施礼。
这男人可不是轻易可以忘掉的。对方此时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衫,衣角袖口暗绣着云纹,将人衬得玉树临风。
有原主的记忆,周慕然打眼一看,便知道那布料看似朴素实则奢华无比。
那是极为名贵的雀锦缎,一向只供于内务府。便是皇家赏赐,也绝对只赏赐三品以上的大员。
眼前人非富即贵,想不到路上偶遇竟然遇到了这样身份的人。
既然对方身份非富即贵,那变不可能和害原身的那女人有什么关系了。
索家最高的官职才不过做到五品,且从来不涉政事。若是那女人有这般背景,就不会偷偷摸摸陷害他了。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关公子。”姜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慕然。周慕然一愣,才想起当初自己撒谎是要去临安县。这短短的时间,万不能从临安县再到京城的。
不过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周影帝,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是,因为有急事临时改了线路。没想到竟然还能和姜公子遇到,实在是有缘分。”
言下之意,对方也是撒了谎。
姜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孩子有意思,原本只是看着眼熟有好感,没想到看着绵软老实,实则聪慧机敏。
“关小弟莫怪,为兄没有责怪的意思,纯粹好奇。”姜宸朝着周慕然拱手,“相请不如偶遇,此处正好有座酒楼,酒菜差强人意,不如为兄做东,给关小弟接风洗尘。”
对方说话一套套让人无法插嘴,脸上表情温和谦恭,说出来的话就更是处处占理处处以进为退,让人丝毫无法拒绝。
周慕然推拒了两次都不得脱身,只好跟着对方上了酒楼。
原本跟着姜宸身边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这少年衣着普通,又是一路的风尘仆仆,实在看不出会和姜宸这种身份的人有什么关系。
看对方和姜宸也并非很亲近,倒是姜宸的态度很是奇怪,十分谦和。
这和这位爷平素名声不符!
打姜宸生下来到现在,什么时候对方身上能用到过忍让这个字眼?恐怕就是面对当今圣上,忍让的也不会是这位爷!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姜宸看重的,自然就是他们要力捧的。
于是酒席宴上宾主俱欢。几个年轻人都是这京城里长大的,说起京城的玩意颇有心得。周慕然没来过这里,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对这几个人好感大增,也知道了这几个人一个姓陈,一个姓欧,一个姓杜。
“关公子若是得闲,不如明天我们几个带你在这京城里走走?保证好吃好玩。”姓杜的年轻人看了一眼姜宸的脸色,小心翼翼又不失热情地开口相邀。
“这……”周慕然倒是真想去玩的,可他来京城可不是玩的。等大事成了他倒不介意在这京城久居。“我来京城是来上工的。”
“哦?”几人再次面面相觑,这次连姜宸都微微皱眉。
看关非这个样子,说大了也不过十四五岁,这个年纪还都在读书呢。就算家里穷苦,他这般的年纪能做什么工,而且还要来京城。
姜宸眼神闪烁,“做工?”
“是这样。我是青阳绣坊的画首,这次是回京城索家的总绣坊见主子。若是干得好,说不得就留在京城了。”
这话一说,那几个年轻人更是纳闷了。
绣坊?画首?姜宸的身份怎么会和这种身份的人相识?
别说是索家绣坊一个小小的画首,就算是索家现在的当家索岳塘,见到姜宸也只有跪地磕头的份儿。
几人去看姜宸的脸色,姜宸倒是不动声色,关注点十分奇特,“你是画首?这般年纪的画首?”
“自然。”说道这个,周慕然脖子一扬,倒是带着几分傲气,看得姜宸又是一笑。
画画这事,周慕然已经提前跟绿豆打听过了。
身为画首,他总不能什么都不会,立马穿帮。而周慕然本身虽然字是从小练出来的,画画却是平平,毫无意境。
“原主的能力,冥使者也是会继承到的。”绿豆耸耸肩膀回答道。“索微澜天纵之才,画画和刺绣几乎是无师自通的。大人您也一样继承这种能力,不必担心会穿帮。”
“……还有这种事?”周慕然狐疑地看着绿豆,“那我从路子轩那里继承到了什么能力?”
“……路痴算不算?”
“!”周慕然顿时想掀桌了,这算什么能力,而且怎么着,这路痴还要一直带下去?
☆、第 17 章
17.
几人看姜宸毫不在意,自然也就摒弃了心里的看法,再次热情起来。
“关公子不如画上一副,助助雅兴,也让我们开开眼界。”欧公子试着开口。
“正是。这醉仙居平素也是文人墨客谈诗论道的地方,彼此切磋一下常见。”姓陈的公子也跟着点头。
周慕然想了一下,他穿过来还真没试过原主这份天赋到底如何,此时试试心里也算有个底。遂点头同意。
这醉仙居果然如两人说的那般,笔墨纸砚都是配备齐整的,小二听到吩咐马上就端来了一整套。
“我给关公子磨墨。”姓欧的公子年纪是他们这里除了周慕然外最小的,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桌上的残羹剩菜撤下,铺上上好的老宣纸,周慕然提笔蘸墨略一思索,提笔而画。
“这……”围着的那几个年轻人眼都直了。
“这小小年纪竟然能画出如此意境,实在难得。”姜宸起身看了片刻,忍不住笑着赞叹道。
“下笔如有神,毫不迟疑,看来是成竹在胸。”身边几个也跟着点头。
“更难得的是,他这般年纪,竟然有如此才华,如此意境,他日必成大器。”陈公子一脸惭愧,“枉我自幼学画,如今也未大成,始终不脱画匠之境,关公子小小年纪却……唉,远胜于我。”
醉仙居在这京城已经算是高的建筑物了,而周慕然信手拈来的画作,正是从这醉仙居往外远眺所能见到的一幕。
街市酒肆、马车商贩,大到远山,小到行人表情,都跃然纸上。
这信手的拈来竟然意境颇深,有些大俗至雅的味道。
周慕然并没有被旁人所打扰,依然故我地画着。周慕然虽然自己也暗暗心惊,却依然心神合一,认真的随心而作。
待到他收笔,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这真是他画的?这怎么可能!
若说写字他确实是从小练的,筷子还拿不稳的时候,已经提笔悬腕地开始练字了。
可这画画却不是他之所长。
虽然也能画几笔,却没什么意境,平平而已。
可如今这是怎么的?面前这一副画,画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且意境颇深。
那或疏或密的车水马龙,那或浓或淡的远山如黛……他不擅画画却不等于不懂画。
这幅画的意境竟然是他除了古董名画外见过的最杰出一幅。
星际时代,古风画已经很少人能驾驭,更别说意境了。至于那些古董画,意境自然不必多说,可原身才多大年纪,竟然隐隐有和这些人比肩的笔触。
想想那可怜巴巴被害死的孩子,周慕然只觉得太阳穴鼓胀胀的难受。
天妒英才,这般天才却要死在个无知到只知道一己私利的蠢女人手中。
“关小弟大才。这等能耐,仅是绣坊画首,怕是糟蹋了。”姜宸缓缓开口,语调慢的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