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迹十二岁继任教主都没引起此等轩然大波,果真天下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还是桃色事件。
三人进入北域后,便发现身上盘缠所剩无多,只得寻得一家千水派的茶铺稍作休憩。
千水派的店面遍布天下,单迹给掌柜看了眼那金质的旗帜,掌柜就咋呼着给他们上了最好的茶。
屋漏偏逢连夜雨。单迹刚坐下,就听到坐在最前面的说书先生“啪”地拍下惊堂木,开始娓娓道来。
“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女帝可谓是倾城国色,哪位男子见到她不跪倒在地?但那言越颐却偏是奇葩中的奇葩,俊杰中的俊杰,见到女帝非但没有动心,反而还一心一意地想要说动女帝归顺于他。想来,言越颐若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便是有些迟钝。”
单迹捏着茶杯的手一紧,脸色变得比黑夜更黑。
沈瑜含着一口茶,想笑又怕喷出来,涨得鼓鼓的两颊上下抖动着,憋得眼珠向外凸起,看上去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
银长冰本来很抑郁,但看到两人苦逼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单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银长冰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笑了,得他一笑,自己丢点脸失点名声也无妨。
掌柜看到贵客脸色不善,忙叫停说书先生,讪笑道:“诸位,今天就到这里。”
客人们悻悻离去,只剩下了单迹三人。单迹一招手,掌柜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我问你,今日城中可有怪事?”
“这倒不曾。”单迹正失望,掌柜又接着道,“不过这几年来,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一位术师失踪。下一位失踪者,怕是在这几日就要出现了吧?”
单迹和沈瑜交换了个眼神。
单迹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唔,这我不大记得清了。约莫是五六年前?”
又是六年前。
看来这和本源的受创有关。究竟是什么支持了赫家在本源受创后而不败?失踪的术师去了哪里?
单迹忽然想起那些被他刻意置于脑后的问题——
把自己叫来这个世界的是谁?有什么意图?自己是因为遭到车祸来到这里的,还是为了来到这里遭受了车祸?
他觉得背后一凉,好像有巨大的黑影把他包裹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分完成~好吧,其实也就是第二个故事......欢迎大家提出意见和建议~
☆、本源
三人好生休息了一番,才往赫家进发。
赫家在名义上是北域的统治者,所以他们的屋子坐落在了北域的中心。
赫家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较之云影教和女帝一族更为稳重,没有建筑宫殿去挑战皇帝的权威,而是老老实实地住在了院子里,如同普通的大户人家,倒有点偏安一隅的意思。
从门口到内室,三人一路畅通,连个人影都没见,更别说受到阻拦了。可一踏入内室,整个气氛就陡然一变,扑出几丝凌冽的杀气来。
沈瑜警惕地把折扇拿在胸前,嘴上却依旧大大咧咧:“先前我还有点怀疑传言的真实性,现在看来,赫家是真的衰落了。”
银长冰也跟着从锦囊中抽出长刀,做好备战准备。
然而内室里空无一人,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看来就在前一刻都还有人在。
单迹若有所思地摸着带有余热茶杯。按书上的说法,赫家大宅里该是有一个大院子。现在看来,竟是死路了?
银长冰眸光一闪,指着对墙道:“那墙后边好像有什么。”
“别碰!”单迹下意识地大喊。
银长冰揉着被他嚷疼的耳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打算碰。”
单迹抱歉地笑笑,挠了挠后脑。关心则乱,自己方才是真有点急了。
他走上前,轻轻推了一下墙。墙角微微松动了些,看来后面别有洞天。
单迹道:“你们后退一点。”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眸色变为赤金。几团火焰凭空生出,恰好在他腰部齐高处绕成了一圈。随即,几团火焰一同向墙砸去,硬碰硬地把墙砸出了个大洞。
从洞口处,便可将墙后面的景色一览无余。正是单迹惦记着的大院子。
院子中央生长着一颗巨树。树的高度虽然不高,但树枝却向四周张扬地伸展着,那般生气,因着从千万年前开始绵延至今,带上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感,叫人看了,不由自主地想要跪拜臣服。
——本应如此,可那树实则一叶未生。明明是在春天,却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光秃秃的枝干屹立着,就连残叶也没有一片。
是了,这就是承载了“本源”的树了。
圣经中提到,伊甸园中央有一棵生命之树。而在犹太教的思想里,卡巴拉生命之树是神创造宇宙的蓝图。作者大概是受了这等思想的影响,才把树作为了本源的载体了吧。
只是这树凄惨如斯,怕是真的受了巨大的打击吧。
一个女子站在树下,一手搭着树干,抬头凝望着枝枝干干。听到墙壁传来的爆破声,她蓦地回头。
她这么一回头,枯树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猛地伸出几根枯枝,牢牢地给单迹全身捆了个结实,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拖了进去。
银长冰赶忙提刀追上去:“笨蛋,你干嘛不躲?还不烧断它?”
“你以为我不想躲?”单迹有气无力地答道,“你没看清楚吗,这是术法的本源。术师被它碰到了就会变成废物一个。”
银长冰闻言,顿住脚步,上下打量起这树来。
“厉害……”一句赞叹脱口而出。
银长冰凭着这双清瞳,阅过的术法没有一万也有上千,可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恢弘的场景。这树虽然半死不活,奄奄一息,但缠绕在树上的种种术法并没有减弱半分。
不同性质的术法对应了不同的颜色,此刻映在银长冰眼中的,鲜艳至刺眼。哪怕是千万年的时光,哪怕是伤筋动骨的重创,也没能让它褪色半分。
全身的血液与这巨大的阵法产生了共鸣,躁动着,叫嚣着,沸腾着,似乎是在引导他做这些什么。
“银长冰你给我醒醒!别被这东西迷惑了!”
沈瑜的叫喊把他拉回现实,他重新聚焦,发现自己竟握着长刀对着沈瑜。
“对不起,我……”银长冰把刀扔在一边,扶住还晕晕乎乎的脑袋。
沈瑜也没说什么,松开抓着他的手就飞奔向单迹。
就在银长冰被神树控制住的时间里,单迹身上的术法已有一般通过枝干进入了神树里。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缠着他的树枝也不知感恩,把他吊在半空中。
沈瑜打开折扇,连着几次扇出一阵带火焰的风,无一例外地全被神树吸收了去。
“没用的。”单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开口道,“你别被它抓住了,带着长冰逃吧。”
那站在树下的女子抬起头,黑色的双眸如水,说不出的悲怆。
“没想到你们如此不讲道理。”死鸭子嘴硬,单迹话都说不出几句了还忍不住吐槽别人几句。
银长冰总算回过神,身体在看清单迹的身影后立马动了起来。
单迹气若游丝的声音在瞥到他狂奔而来的一瞬放大了数倍:“不行!给我拦住他!”
银长冰按住想要拦住他的沈瑜的肩膀,借力腾空而起,跃至单迹的头顶,朝着捆着单迹的枝干猛劈下去。
单迹的嘴角微微一动。枝干虽然没有放开他,但束缚他的劲儿小了很多。刚刚银长冰应该是对着神树的弱点砍的吧。这人看上去很焦急,没想到还能如此冷静。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神树受到攻击,迅速地伸出多一倍的枝干,把单迹包了个结实,又掀起一阵狂风,把银长冰掀回内室。
银长冰并没有从单迹先前开的洞出去,而是在狂风的作用下用脊背贯穿厚实的墙壁而去。他落在满地破烂的砖块里吐出一口血。
银长冰不是术师,尽管他多年练习,但体质充其量也就比凡人强了半点。这么一撞,该是伤了脊柱的神经,四肢全都麻木了。
他尝试动动手指,但它们毫无反应。又急又怒之下,他扭过头,在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顺着手臂流下,血腥味溢满了口腔,被疼痛刺激,他的四肢总算重新接受大脑的支配了。
全身无一处不痛,那日单迹被两度贯穿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支撑着他向前迈步。
身体被抽空了大半,这神树吸取力量的能力果然不是紫玉能比的。多年前,他也受过这样的冰冷和痛苦,却不曾有这般刻骨铭心。
黑暗把视线完全占据,单迹心里生出了听天由命的想法。他自言自语道,放弃吧,放弃了就能解脱了。反正自己有好几次都要死掉,坚持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砸破了墙壁,又听到沈瑜呼唤着两个人的名字。杂七杂八的声音全都钻入脑海,到最后,唯有那个凄清的夜晚,心爱的少年无助地叫出的一声“哥哥”格外清晰。
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单迹蜷成一团,挤出所有未被榨出去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