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迹很快注意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宋静卿:“静卿,你术法学的怎么样了?”
宋静卿脸一红,走到前面:“自,自然比不过教主。”
或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宋静卿只要和单迹说话,就会面红耳赤、吞吞吐吐。作为管理潜龙居的人,平时做起事来是非常雷厉风行的,但一碰上单迹,就会找不着北。个中缘由,即使单迹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至于不明白。
但对方不说,他也就不会点破。一来是对爱情敬而远之的态度,二来是自己一定要离开,女子须得从一而终,一嫁就是一辈子,总不好辜负了别人。
“不用和我比啦,”单迹露出招牌式微笑,“进步了就好。”
一群孩子簇拥着单迹进了屋。
潜龙居里也是有很多下人的,但只要单迹来,孩子们就会亲自动手做菜。六年那么长,哪怕单迹是一个月才来一次,也足够这些人弄清单迹的喜好了。
看到满桌的饭菜,单迹只觉得胃口大开,被旅途折腾了许久的食欲大张旗鼓地宣告归来。为了让其他孩子更多地接触单迹,银长冰坐到了较远的地方,秦莲苑和宋静卿分坐他两侧。
秦莲苑比单迹小得多,所以举止言谈间大大咧咧,看来是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整顿饭吃下来,她就没闲下来,不是给单迹夹菜,就是和他扯自己的趣闻。而宋静卿则拘谨成了一块木头,基本上是食不下咽。
单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脱口道:“静卿,你不多吃点,太瘦了,以后可没人愿娶你哦。”
此话一说完,全场寂静,单迹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银长冰眯起了眼睛,双眸中满是鄙夷,就像在说:“今天下午是谁和我说‘不要爱上别人’的?这会儿就在这谈婚论嫁?”
“如,如果教主喜欢胖一点的,我就多吃一点。”宋静卿立马端起饭碗吞下一大口饭。
单迹尴尬地眨了眨眼,很快正色道:“大家,其实呢,我今天来也是来告别的。”
银长冰放下饭碗,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转换话题。
“我有事要和坐镇西、南、北的三个大人物谈谈,所以两三年内不会再回来。”单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静卿,你要注意身体,大家就看你和银长冰的了。”
宋静卿还没反应过来,银长冰就开口道:“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
单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歪了歪脑袋:“你不应该在这里看完书阁里的书吗?”
银长冰皱了皱眉,一脸欲发作的表情。
单迹“咳”了一声,目光游移,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事。
银长冰抿抿唇,拿起饭碗继续吃了起来。
单迹以为这事暂时解决了,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秦莲苑嚎啕大哭起来:“越颐哥哥,要出去这么久吗?”
“唉我…….”他伸手抱住秦莲苑,抱歉地看了眼其他孩子,柔声说,“对不起哦,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离开大家啊。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呐。”
他实在不是善于安慰人的类型,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年纪稍小的孩子全都哭了。单迹见事态更糟糕了,干脆跟着孩子们假哭起来。
银长冰心道,这家伙果然极品,一边默然地继续吃饭。
等到事态终于平息,已是到了深夜。大孩子们抱着小孩子恋恋不舍地回了各自的房间,单迹才和银长冰走出了潜龙居。
宋静卿追了出来。
她已有十五岁,在这个时代,是到了要出嫁的年龄的。再回来时,她应该就是他人妇了。想到这里,单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
宋静卿追出来,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自知和言越颐之间没有可能,可看着他那么温柔的笑容,心里又忍不住期待。
倏地,她感到额头一凉,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竟是单迹亲了她一口。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待她睁开眼时,已是人走茶凉,眼前唯有被风吹起的树叶。
谢谢你。
还有,再见。
满目萧然。
“看不出你还是个情圣。”银长冰在背后幽幽地说,“今天下午听你那么说我还当你是纯真的少年。”
“别闹。”说起这事,单迹心里不大好受。再怎么说他刚刚也是上了一个女孩的心。
“然后呢,为什么不带我去?”
单迹想也不想就答:“你留在这里,把书阁的书看完。”
但是银长冰并不吃他这一套:“然后呢?你让我看完书有什么意义?”
单迹顿住脚步。他也不知道有自己帮铺路的现在,银长冰看那些书还有什么意义。可能是书里的人物设定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银长冰见他不答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你什么意思?把我当宠物养?”
……现在看起来还真像。
单迹为银长冰做出的打算是,自己帮他打下天下,他只要刺杀自己就好。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令人心疼的角色,到这边见识了他贱的程度后,这种感觉已经磨灭了不少,但他还是想要为他做这些,也可能是自己本身就有喜欢打杀的嗜血的一面吧。
单迹扶额,道:“这次出行,要面对的是比紫玉还要可怕上几倍的人。我要带上沈瑜,老师年事已高,一个人坐镇恐怕有些力不从心,你在这里帮他一把吧。”
银长冰冷笑:“涵老不过六十有余,老当益壮,我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说到底,你到底想要我干嘛?”
单迹听着这话不对,眉毛向上挑了挑。
“是想利用我作对比显示自己的优越?还是……”银长冰嘴角一勾,“男宠?”
单迹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是,本来就是自己的疏忽,对银长冰好得太明显了。一个男子,即使他尚未长大成人,被人一直宠着惯着而未做出点贡献,一般是会觉得自己活得窝囊的吧?何况,银长冰还是如此刚烈的人。其实试炼时他帮了很多,但估计他并不这么觉得。眼睁睁地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伴被敌人贯穿来两次早已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再不解决,可能就要成为伤口了。
于是,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几乎是啼笑皆非地道:“‘男宠’?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从哪里看的?还是有下人这么议论?”
“这不是重……”话没说完,银长冰就倒吸了一口气。
单迹一个出其不意的扫堂腿把银长冰摔到了地上,然后蹲下身,伸手抬起银长冰的下巴:“爷我一身武力,要让你成为男宠有那么麻烦吗?美人?”
银长冰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不过夜色正深,单迹没怎么看清。六年来,两人时常调侃对方,但银长冰从没被这么调戏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完败。
银长冰灰土灰脸地爬起来,试图用目光杀死这人。
单迹“哈哈”一笑,道:“这样吧,我去和老师他说一下,今后你就是长老会的成员了。我走之后,你和他一起管理全教上下吧。”
“哥哥。”银长冰突然叫了一声。
他从未如此叫过单迹,单迹一愣。银长冰趁机给单迹来了个“釜底抽薪”,单迹避闪不及,整个人仰面倒下。
银长冰学着单迹方才的样子,很大爷地蹲在单迹旁边:“‘哥哥’,让我一起去吧。”
“熊孩子,疼死我了。”单迹坐起身来,摸了摸被撞疼的后脑勺,“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想去?”
银长冰支吾了半晌,才道:“我欠你良多,总要报答一下的。”
单迹奇道:“在山上帮忙不也能报答?”
银长冰“啧”了一声:“我想保护你,我们不是兄弟吗?虽然你很强,但是那个,怎么说?”他难得粗暴地挠了挠后脑。然后就听到单迹猥琐的笑声。
“你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
“哪里哪里,”单迹飞快地站起来跑远了,“谁让你从来不承认我们是兄弟呢?”
银长冰恼羞成怒,立马追了上去。
夜色里,两个人站在树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个身形高挺,另一个已被岁月压得有些佝偻了。
“你怎么看?”涵方子略显忧虑地看着单迹消失的方向。
沈瑜把折扇搭在嘴边:“唔,既然是教主做出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我之前就觉得教主对长冰少年在意过头了。”
“的确,”涵方子点头,虽然不过六十多岁,但他的头发早就变得花白,“不论是先代去世之前还是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什么人如此上心过。”
“罢了罢了,这就和他的转变一样扑朔迷离。”沈瑜抬头看向空中那一轮皎皎明月,“我担心的是,长冰少年会不会是其他人派来的奸细?就算不是,他也可能作为教主的弱点被人利用。”
涵方子道:“这倒不用过于担心。本来那些童侍就是我精挑细选过得。长冰不仅有‘清瞳’,而且也足够聪明,即使战斗力低了些,带着他总会有点用处的。”
沈瑜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六年前,黄青云背叛。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货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人煽动。问题是,是女帝,还是赫家,还是古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