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串联起来,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账本上突兀出现的支出,密道里偶然发现的无名无姓残疾老人,没有能教完的流云斩花剑剑法,崖底能与傲祁本身剑法相承接的秘籍,都是起源于几十年前的一场爱恨。结果废了一个人,等了一个人,伤了一个人。
淇奥在桌旁剪着烛花,傲祁收起暗使带来的最后一部分证据,开口道:“果然如你所说的,一个‘情’字误了三人的大半生。”
“嗯。”淇奥漫不经心的发出一声含糊的答应,等拨弄好烛火才看向傲祁,眼里倒映着烛火波光潋滟的,“情这一字太过繁琐,可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多情之人才是无情。”不等傲祁回答淇奥就转移了话题,“明日该启程回庄了。”证据都收集好了,回庄扳倒庄主成为千玥山庄新庄主,这是他们的第一步,之后救出爷爷,至于大公子他们这些小人物不足为惧,一切都太过顺利。
傲祁眉毛跳了跳:“你又要走?”看来从今晚就要准备好绳子。
“我倒是是想看看接下来的戏,就是不知道独孤公子欢不欢迎。”淇奥故意抿了唇笑,他已经开始知道傲祁最吃他哪一套了。
傲祁揽了他往床走去:“自然是欢迎的。”先帮淇奥把外衣都脱了再脱自己的,突然想起什么,“和冉冉你打算怎么办?”
淇奥着了枕头就犯困的毛病又犯了,这才刚躺下已经有些迷糊,听了傲祁的话不清不楚的答道:“你当如先生当初看上的是谁。”
半睁了眼看傲祁在他面前才露出的震惊的表情,淇奥嗤笑了一声:“有空你让暗使找一幅当年被捧在手心上疼最后病故的四王妃的画像看看。”
“只是他们两个刚刚相遇时和冉冉才……”想到那个年龄,傲祁不可置信的把之后的话吞了下去。
淇奥翻了个身,缩在傲祁怀里揪住傲祁的衣襟,语句越发含糊:“所以我才说专情之人易伤人,不若多情之人最无情。四王爷这个专情人当得好,你我就是那多情人。”
如傲祁,可利用之人皆是好生相待,无用之时又弃如敝履,笑看他人飞蛾扑火,素兰如此,空清如此,将来不知有多少人都将被如此对待;又如淇奥,与谁都近,却不亲,对连芷柔、对和冉冉、对东方晴,看似付了自己的真心来换别人的真心,又有谁能想到他连心都没有又从何来的真心。唯一的真心真情,他们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自己。
第二天清晨两人就向和冉冉说明要一起回庄,拿的理由是想引荐难得投缘的好友给庄里的人认识,问起和冉冉要不要一起去,和冉冉踟蹰了许久,最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如公子。
仅仅一个晚上,和冉冉对淇奥的依赖就转移到了如公子身上,淇奥在暗地里不得不感叹如公子的好本事,也庆幸他只是对他心里之人才实施此法,不然这天下可能就换人坐了。如公子自然是替和冉冉婉拒了两个人的提议,他早就为自己和和冉冉的今后设计好了一切,一番你来我往四人便在客栈门口道了别。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除了说道了些今后的计划,闲暇时也会拿如公子和和冉冉的事说笑,淇奥总想着哪天和冉冉知道了真相等着看如公子的笑话,后来又说起傲祁的那个亲信。
“说起来这次你出来怎么就只有你一个,那个空清呢?”淇奥骑在马上漫不经心的问道。经淇奥这么一说,傲祁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空清的情况了,如实告知了淇奥后,两人默默对望了一眼,心里皆是莫名一跳。
又走了几日终于到了山庄底的一个小镇,两个男子总比一男一女行程要快些,只不过途中无缘无故被小偷纠缠了片刻,到达小镇时天色已晚,傲祁和淇奥商量一番后干脆决定第二日清早再回庄里,这一晚就在镇里的客栈睡下。
丑时一刻,门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和喊叫,淇奥辗转几次终究没有睡过去,一睁眼就看见傲祁也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决定下床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死都没想到翻身下床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着山庄方向的那扇打开的窗里冲天的大火,山庄的一片天被烧得通红,焮天铄地,火舌一点点舔舐着山庄的外墙,滚滚浓烟夹杂着烧焦的木头的味道随着风飘到了他们鼻子里,炙热的空气也渐渐向四周扩散,让人生生在凉风的夜里生出一身的汗。
第二日江湖人都知道了,千玥山庄半夜无故起火,庄里除了外出的四公子,就连刚好回娘家的三小姐也葬身于火海,无一人生还。一个传世名家顷刻堕落泯灭,随着它那曾江湖闻名的流花展云剑,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而所谓的千玥山庄四公子,没有了千玥山庄的背景,就算拿了双龙赤羽剑,在众人眼里也成了家道中落的可怜人。毕竟江湖代有人才出,初出茅庐小有名声的少侠不是没有,而真正最后成名的却是少数,没有了千玥山庄支撑的独孤傲祁,江湖许多人都等着看独孤傲祁的笑话,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计划着从他手里抢了双龙赤羽剑。
计划了许久的东西,一夜之间烧得一干二净。
☆、突变
独孤傲祁呆滞的坐在棺材旁,本该是英雄少年如今落得个失魂落魄的样,眼里光芒尽失,别人都说他这是被打击大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一夜之间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一家十几口加上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仆人婢女都被火活活烧死,有些本该是提前得知公子回来偷跑出来幽会躲过这灾难的人也折在了这一场大火中,放在谁身上都会承受不住。所幸的是山庄置办的一些家业铺子还留着,能够他办了这一场白事。
傲祁身边不知从来捡来的一个少年,与傲祁身形无二,带着面具遮了一半的脸,行事有些不知所措,见到人也一个劲的躲,只知道呆在傲祁身旁时不时的和傲祁说两句,傲祁也不怎么搭理他,他便讪讪的搬了小凳子依着傲祁坐着看来来往往来祭奠的人,一看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
千玥山庄虽在江湖上名声有些破落了,但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庄,以好友之称前来祭奠的人不少,只不过来时一脸的悲伤一转身就背着傲祁笑,尽是等着看傲祁笑话的人,也有不少前来攀谈的,却没两句话就扯到了双龙赤羽剑上,一个两个也还好,来的人多了傲祁听着已然扯出了一丝冷笑,身旁的人悄悄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又恢复了难过的样子。
时辰已到,来的人也差不多了,大家五五六六的聚在一起低声的说些什么时,就见孤独傲祁扶着棺材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两晃,最后靠着面具少年才勉强站稳。他低低的喘了两口气,开口时声音嘶哑破损气息不稳,像是经过了长期的哭泣以至于到了劳累的程度:“感谢诸位此时此刻还惦记着千玥山庄,前来祭拜家父家母家兄,众位之恩独孤感激不尽。”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山庄突燃大火,实属奇怪。千玥虽亡然独孤心有不甘,愿继庄主之位,定要将大火一事查得水落石出,重振我千玥山庄。还请各位今后在江湖上多多照顾。”这话说得,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的山庄公子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众人都应了声,各自心地如何作想又是另一说了。
到了晚时,来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独孤傲祁无家可归只能暂居在属于山庄的一家铺子里,还好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后院,多了两个人住也没什么要紧。
淇奥接了前厅伙计送来的两封信,转身进房时正好看见傲祁捧了盆里的水洗脸,擦干后露出往常一样凌厉的眉眼,哪有半点早上悲痛欲绝失魂落魄的样。淇奥坐在桌旁一边拆着信一边学着白天傲祁的语气:“还请各位今后在江湖上多多照顾。”说得比傲祁还弱了三分,那语气仿佛从一个落魄的公子变成卖入小倌院的失足少爷。
傲祁弹了弹衣袖上的灰,毫不在意的拿起大碗倒了一碗茶,说道:“早就说了白天那事你去做戏更好,我该是带着面具在一旁呆着的。”
“你这什么意思?”淇奥斜了傲祁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他要是敢说因为自己弱今晚就别想消停。
“你不是比我更懂礼么?”傲祁自然是知道淇奥在想些什么,要不是明天要赶路他倒想看看最后是他高超一些还是淇奥厉害一些,心里把这一笔记下了傲祁转移了话题,“信里写了什么?”
两人的心思都一样一样儿的,只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淇奥也就认真了起来:“一封是白焰山庄来使递过来的,一封是东方晴邀我去东方府,大概是从和冉冉那里听得了你我的消息,顺带也提上了你。双方都说如果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可以先去他们那歇歇,慢慢找仇人。”
淇奥伸出手一左一右两个信封:“去哪?”
两人其实并不愁住宿,千玥山庄的家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扩大了许多倍,这些都是明着的账面上查不到了,通通掌握在独孤傲祁的手中,见淇奥不知怎么无意地将白焰山庄的信更加的伸向自己,傲祁一眼瞥到淇奥包了白布的凤鸟莲华剑,顿时下定主意:“去拜访一下武林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