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充当背景的淇奥看向沈轻衣离开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将单手抱着的暖炉递给傲祁。
傲祁的手指划过淇奥的手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如愿将冰面打碎成一汪春水,在这个冬天的夜里依旧能漾出融融的暖意。
“没事。”淇奥低着头看两人触碰的手,恢复成了真正的眉眼弯弯,让傲祁把他身上厚重的貂裘解下。
然后他走到扈江离面前,蹲了下来,和扈江离处于一个平视的位置:“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我和你说的么?”他和扈江离对视着,眼里越是深邃从容越是给人以安宁,抚平着扈江离掩埋在深处的躁动不安,牵引他从困惑渐渐找到了镇静。
烛光的投影下,掩在袖子下的玉白双指间隐约闪现出一抹血色一般的红。
☆、回家
梁上细致精美的花纹一改以前的繁华富丽,以流利清雅的线条代替,寥寥几刀刻画出流云清风、飞花杨柳的景色。些微的木屑和灰尘随着木匠仔细的清扫纷纷落下,傲祁伸出手挡在淇奥眼睛上方,却没有遮挡住淇奥视线的方向。
兴致勃勃地看木匠清扫完一条横梁,即将要打磨刷桐油,傲祁拉着淇奥从房里走出来,栏上的红漆还未干,空气里充斥着轻微的树木和油混杂的味道。远处移栽来的树已经在这个新的地方扎下了根,在这个春天开始了又一次的发芽长叶,连同它脚下冒出的绒绒的绿草,将曾经的一片焦土掩盖得无影无踪。
“除去下人的住所和南边的一些亭台花草还没有完工,北园都已经好了。园里的荷去年就开过一次,可惜我们当时还困在大漠里没机会赶上,不过这次夏天总能看见。”从廊上走下穿过一道拱门,沿路踏着青石板不过十步有余,又进了一片竹丛中,遮挡了春日的日光。
随处可见的绿色,深浅不一,伴随着一点的黄,一点的红,还有耳边悄然可闻的潺潺流水声,像是春天的生机全部被拦在了这个山庄里,很难想象三四年前这片土地上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颓垣断壁、残砖败瓦。
“我想知道我住哪?”淇奥跟着傲祁在陌生的山庄里绕了一大圈——甚至差点没认出来如今被被铲为平地的他以前住所——之后终于踏上了一个熟悉的路程。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的尽头,是他多年前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去的一个地方。
因为做过十七年,他完全不用思考就能清晰的记得每一步。到达之后首先是请安问好,听一些虚伪的关心和照顾,表达对关心和照顾的感激,最后又安静地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山庄原来的主人已经在火中死去,作为千玥山庄的新庄主,傲祁自然有资格来继承这一个是符合他身份的房间。
淇奥之前有看上过庄里的一间房的,那时候真正的花园只不过是在东北角有一小片,和下人房挨得比较近,对于淇奥来说确实一个安静清凉的好去处。但是经过傲祁此番重建,山庄里五步一景十步一园,淇奥就觉得住哪都没有差别了,随便分配给他一个厢房他都挺乐意的。
可傲祁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带着淇奥一直往前走,直到在正房前才停下来。
比淇奥印象和常识中都要大得多的正房。
傲祁让下人都去其他地方候着,现在这只有他们俩个人站着,阳光铺洒在门前,金色的,门上的新漆里大概是掺了金粉,像是把阳光的脚步挽留在了门上,瓦片是青灰色的,雨前天上的几片云一般,把太过夺目的光芒压下去了一些,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多了一份庄重气魄,又不会太过沉闷。
正房门前是长形石板铺成的地面,只是在两旁园门出留下石桌石椅以及苍木绿草,耳边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然而淇奥却不觉得空,反而在心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宽广。
他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突然出现的那一份矫情,推开了房门。
一进去是一个厅,与整个房间比起来出人意料的不算特别大,桌椅板凳置放整齐,围屏被收了起来,因此也就能看见最里面摆放了一张罗汉床,再往后是碧纱橱,青白的丝绸缎锦上绘了花鸟,第一眼看过去又薄又透,实际上让人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东西。
左手边用玲珑的木板做的博古架当作隔断,一格一格或圆或方,大小高低各不相同,间隔摆放着书册和花瓶盆景,又或是在平面上刻着山水花鸟的木雕。中间留了一扇门洞,放下竹帘里面就是一间书房,三面墙壁上木板钉好的槽子,满墙满壁尽是些书。临窗放着书桌座椅,窗下是坐塌桌案,窗外刚好对着院里的翠荫。
书房比前厅要深一些,圆光罩就安在博古架延伸的那一面墙上,成为了书房通向卧室的那道“门”。不同于前厅和书房间还有竹帘间隔,从书房就可以直接看到卧室,风格和当初他们在玄阳绝地阁的相似,又没有了那些书柜桌案,因此从书房一眼就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大床,比玄阳绝地阁的那一张还要大。还有地上松软的地毯,四处散落的抱枕。
这的确是一个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在这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用来安眠。
淇奥特意在碧纱橱的位置停下,往前厅的方向看,原本阻隔了前厅视线的碧纱橱,换一面看却能一览无余的看见前厅的每一个角落,碧纱橱的其中一块做成了活动式的,从卧室锁上就没法打开。
卧室明显又比前厅长了许多,淇奥已经能判定这一间偌大的正房被傲祁分为了四个部分,然而当他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竟没有发觉通往第四个部分的门。
直到傲祁欣赏够了自己的杰作,才勾着淇奥走到碧纱橱的那一面墙的一旁,伸手在墙上推了一下,墙壁被他往里推出了一道缝隙,接着竟然打开成了一扇门。
规格相同的木板紧贴着将整个沐浴间围绕了一圈,沐浴间的一角修出了一个浴池,另一边还摆放了个木桶,还有木架。墙壁上挖出了一个格子,像是镶嵌在墙壁里的,用来摆放洗漱用具。
而靠前厅的那一面墙壁,淇奥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拉着里面的把手,果然看起来完整无暇的墙壁打开了一道门。
往外走出去带上门,墙的另一面是前厅右手、与通往书房的博古架交相呼应的一整面墙的古董架,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绽。
四个部分相比起来,反而前厅是最小的一块。
专门的书房离这里并没有很远的距离,甚至连洗浴傲祁都专门辟了一块地方修出了好几个池子,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正房扩大,就是为了将这两个容纳进去。
淇奥站在前厅中央,挑着眉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然后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傲祁身上:“这是你的要求吧?”不等傲祁回答他就笃定地说下去,“这房间的规制根本不合常理,除非你专门提出他们才会做下去。”
傲祁面色不改地回望过去。
傲祁的意思很清楚了,但淇奥的表情却看不出好还是不好。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像是有人在他们中间放了一面镜子,都没有先退一步的意思。
忽的傲祁先动了,伸出手一把就把淇奥揽到自己怀里,而几乎是同时的,淇奥勾着傲祁的脖子挂在他怀里笑得脚都没力气站直了,刚刚的那些好似都是幻觉。
门外草坪上开出一朵小小的黄花,阳光下流露出那一丝虽微小但意味饱含的春光,像极了有人嘴角那几不可见却确确实实变得的柔和。
到了晚上,正房被强制分成四个部分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庄里只有他们两人,在正房的前厅用过膳淇奥就钻进了书房,帘子一放把傲祁丢在外面处理庄里的事情,他怡然自得地打发时间。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呆在正房里不出去。
庄里的事情比之以前少了一大半,最大的开销也只不过是建造时用料工钱,虽说如此,新翻修的山庄布置花费比山庄修建初始竟还要多,单凭千玥山庄原先那几个铺子万万撑不起这笔钱,因此自然是那了傲祁自己的商线填补了进去,新选的管家也是熟悉这方面信得过的老人了,账目上傲祁也就不用再费太多心思,把去年的开销听过一遍算着没什么问题,嘱咐了两句就让管家先下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进书房的时候淇奥正斜坐在榻上,刚把手里的信放下,见傲祁进来了就招招手,把信递给他,自己从几案上的瓷罐里挑了颗梅子含着。
梅子刚尝出了点酸味傲祁就把信看完了:“这么说扈江离过年说的那些都属实了?”
淇奥把梅肉都吃了,刚要找地方把核吐掉傲祁的手就伸到了自己面前,淇奥张口,就看见那一点红艳艳的舌尖顶着核在唇间迅速出没,像条小蛇一样。
吐完核的淇奥把几案搬到一旁,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父亲曾是魔教护法,他会相信魔教教主所言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正是因为东方泰宏平日里的形象太过大公无私,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跑了,就利用自己的位置号召武林正道将对方全家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才越显得虚伪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