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宁一霜扶着一颗梧桐树站定,月光洒落在他的头顶和身上,远远看过去浅白色的月光像是凭空缔造了仙境。
赵应天走过去,在宁一霜身后站定:
“那个,我……做错什么了吗?”
宁一霜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那月亮只有一个半圆,看样子还没有到十五。海岛上的明月散发着淡白色的辉光,今夜的星星格外稀少,梧桐林里有风吹过。
“你去过竹林了?”宁一霜问。
“嗯,王欣告诉我,那里是你们凰族吃练实的地方,”赵应天点点头,“那时候你受伤了,我怕你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找不到东西吃会饿死,所以我就去把竹林里面全部开花结果的竹子给取来了。”
“你说……”宁一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来看着赵应天“……全……部?”
赵应天点点头,“对呀,竹子开花不常见,那片竹林虽然挺大的,可是所有的练实收集起来也不过只有半袋子,这几天喂你吃了不少,现在大约还剩那么一点。”
说着,赵应天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宁一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犹豫了好久,咬了咬嘴唇,才终于摇摇头道,“也罢,你是好心办了坏事,我——不怪你。”
“怎么了?”赵应天一听这话更觉得不对劲,走上前去拉着宁一霜长长的袖子。
宁一霜叹气,只得将凤凰食用练实的多少告诉赵应天——其实赵应天将所有的练实从竹林中带出来,根本够整个凰族吃上百把年。
可是,在宁一霜昏迷不醒的这么几天时间里,赵应天不仅仅将一半的练实煮熟成了米糊,还将这些全部给宁一霜吃了。
赵应天面如菜色,呆愣了好久,才开口,“我……我……”
“不过好在还有剩下不是吗?”宁一霜叹了口气,拍了拍赵应天的肩膀,“东岛上还有其他的竹林,只是远没有这一片要好罢了,明日我将剩下的交给火凤,顺便和他说清楚这一切,再商议对策。”
赵应天点点头,却还是蔫蔫的。
宁一霜看着赵应天,犹豫了好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再用力拍了拍赵应天的肩膀,当做宽慰。
然而,
大约是等了太久等得不耐烦了,本来坐在篝火旁边的羚羊先生顺着路找了过来,看见宁一霜和赵应天这副样子,他响亮地吹了一个口哨,冲着赵应天挤挤眼睛。然后,他对着宁一霜嘲讽道:
“当初你身为凰族祭祀,多么高贵的一凤凰,竟然愿意为了区区人类跪我猼族。我还以为你当真痴情如斯,怎么才没过几年,你就又勾搭上一个小的?”
猼訑此言不逊,赵应天听来都觉得气闷得慌。可是当事鸟宁一霜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猼訑,淡淡地回了一句:
“万里的尸身还在,而他被祀天石选中。”
七角羚羊先生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应天。而宁一霜却事不关己地转过身去,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微微一笑:
“猼訑,你有空关心我的男人,不如想想你该如何报恩吧?”
宁一霜此笑笑得十分好看,披着满身月华,头顶深蓝色的高天上挂着半轮月亮,星辰寥落黯淡,却更显得他的一双眸子晶莹好看。
猼訑抖了抖,看了赵应天一眼,羊头一低,狡辩道,“恩人说他不想吃我。”
“是,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吃你,”赵应天点点头,“不然你换一个报恩的方式?别的东西比如你送过来的草药我都可以接受!”
猼訑犹豫了片刻,最终摇摇头道,“猼族的传统不会改变,恩人既然现在不想吃,日后总有想吃的时候,什么时候你想吃我了,就到西边山上老地方找我便是。”
赵应天尴尬地笑了笑:羚羊先生这是真不怕死,哪有羊求着别人吃它的。
“还有,”羚羊先生临走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了宁一霜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赵应天,“恩人,我同你说真心话,雪凰它认死理,跟着它没有你的好处。早些离开它吧,我们猼族永远欢迎你——”
赵应天摇摇头,本来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猼訑却没有给他机会——
“杨万里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恩人,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你的气势太弱了你知道吗!
赵应天:怪我咯?
埃熵:放心,你的金手指妥妥的!
赵应天:我怎么觉得都是没用的技能……?
埃熵:你敢怀疑我?!
☆、诗人,杨万里(上)
赵应天听见了一个他特别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杨万里。
这名字朗朗上口又很好记,况且这位南宋的爱国诗人谁人不知晓,又是“南宋四大家”之一,又有“诚斋先生”之称。虽然没有怎么看过杨万里的诗词,但是赵应天不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无论是在大学、还是穿越过来的世界。
只是赵应天不知道,此“杨万里”是不是他知道的这个“杨万里”。
七角羚羊猼訑先生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留下赵应天和宁一霜站在月色底下。
东岛上的梧桐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枯黄的叶片在月色下偶热掉落那么一两片,林中有夜风吹过,将林地里面新鲜的落叶卷起来,在夜风中发出沙沙之声。
宁一霜没有开口,赵应天也不好先说话,于是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林中,看着东岛的夜空,一人一鸟,静立望月。
良久,还是赵应天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那个躺在海底的……人,就是……杨万里吗?”
宁一霜点点头。
“他……”赵应天犹豫了一会儿,却摇摇头苦笑,将宁一霜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手中握紧。
宁一霜看了看赵应天和自己交叠的手,轻轻用力想要抽出来,却被赵应天捏得更紧。宁一霜皱了皱眉,却任由赵应天去了。
“不和我——讲讲你和他的事吗?”赵应天扯出了一个笑容,笑着看着宁一霜。
“你……想听?”宁一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犹豫地问赵应天又确定一次。
赵应天点点头,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瞪大了眼睛,“我必须有权利知道是哪个家伙害得我必须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舞蹈吧?!我担惊受怕、吃苦受累,总得知道我这么干是为了啥吧?!”
宁一霜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赵应天误会以为宁一霜这是不答应,他放开了宁一霜的手、站到宁一霜的正面,按住他的双肩盯着他的脸说道:
“漂亮的鸟人先生,我告诉你,你仗势欺人的账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算了。可是这位杨万里先生,为了复活他、我跟你讲真心话,我这辈子没有这么遭罪过——你必须告诉我他的事,将来等他活过来了,我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顿!”
宁一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捂着嘴笑、眼睛却亮亮地盯着赵应天,“谢谢你。”
“啊?”赵应天被宁一霜给弄糊涂了,“谢我什么?我说了我要揍他啊!能打死绝不打残的那种!特别狠、特别狠的那一种!你怎么还谢谢我,你没有发烧吧?”
宁一霜看着赵应天心急火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地摸着他的额头,又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检查他的伤口,宁一霜嘴角一直保持着微笑,没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谢谢你发自内心地相信——祀天石真的能复活他。更要谢谢你不计较得失,愿为我和他付出那么多。
◎◎◎
一百多年前——
风和日丽、映海上风平浪静,二月份海面上的风浪不大,海风拂面带来潮湿的水气,杨万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独身一人,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海岛上。
他身下垫着的、是船出事的时候拼死抱住的那块木板——虽然残破不堪,但是好歹救下了他的性命。
杨万里爬起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有些茫然地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映海,还有面前一无所知的海岛。
其实,离家的时候,杨万里特地到县城里那位据说很灵验的神算子那里求了一卦、测了一字。杨万里离家,下意识写给神算子的那个字,就成了“归”,可是神算子看着算出来的卦象、又看了看杨万里,最终长叹一口气,将那个“归”字,生生改成了“扫”。
无追无止何成归,神算子叹气,杨万里皱眉,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远行。
他少有诗名,年少成举,虽然家中祖辈从商、弄食,操弄的都是伙房生意,但是到了杨万里这里,却成了忧国忧民、报国之心。年十二,他便早有策论,策天下局势、策北疆战局,论映海海盗、论南岭鬼岭。
可惜,朝廷任用讲究层层递进,且杨万里出身商贾,又无名师栽培。天资聪颖,却无甚好时机。加之马虽能行千里,杨家处在小县小城之中,又无名山大川,更不会有文人墨客前来当这个伯乐。
文人报国,可寻仕途、可从武举。杨万里一早辞别乡里,带着盘缠和书童上路。春闱将近,上京赶考,是杨万里施展抱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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