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花香味极淡,几不可闻。但只那一丝半点的幽暗清香也让谷甘夙忍不住心神摇曳,却又止步不前。这是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他试探性的伸出爪子触碰了一下那道光束。
灼热,炽烈,让他觉得爪尖的软鳞几乎都要化掉。但还是忍不住那香味的诱惑,一个纵身扑了进去,全身的皮毛都在被炙烤一般。
谷甘夙猛吸了一口气,似乎能闻到烤肉的喷香。
在他的喙触到兰花叶片的一瞬间,浑身的炙痛好似消失了一般,只觉一股清流流入口中。可下一瞬他便眼前一黑,不知身在何方。
失去意识前的谷甘夙只有一个念头:值或是不值,这真的是个问题。
此时的谷甘夙并不知道,被他下意识吞下一部分的兰花名曰凤尾炙兰,据传乃是凤凰涅槃之地所生,在开花之前必须移入凡土之中,不然花开即落浴火自焚。
凤尾炙兰药性极烈,虽能回魂保命,却是险中求活的狼虎药,正是贺家寻来给贺大公子挣命的。
当谷甘夙从黑暗中挣脱出来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地颠倒、翻天覆地。
睁开眼来的谷甘夙莫名有些愣怔。因着感觉太过熟悉,便如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在他身前的贺安的背影,以及心口如一把火在燃烧一般。
谷甘夙挣动了一下,被捆紧的身体随着动作而摇晃:“咕咕……”
他张了张嘴,并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他们身处一个大堂之上,比平宁观正殿还要大上许多。
堂上并没太多人,只有一个老者端坐其上,另有一个少年人立于老者身旁。
这二人身上的气息谷甘夙十分熟悉,正与他闯入那禁地前所察觉的危险气息同源,但此时并不如方才一般凛冽。
所以……大概是安全的?
谷甘夙眨了眨眼,心下稍安,却又因为贺安跪伏的背影酸涩不已。
他扭开头去,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那年轻男子靠坐在一张看起来便十分舒适的软榻上。面色苍白、身形消瘦、气短声促、形销骨立,看着便是个病秧子的模样。
贺府中能如此在正堂上安然躺着的男子,除了贺大公子贺冲雨之外不会在做第二人想。
谷甘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的贺大公子。他正盯着贺冲雨上下打量时,突然觉得爪尖突然一麻,抬头看去,正有一条红光若隐若现牵连在自己与贺安之间。
挺眼熟的,什么鬼?
不及细想,此时心头又一阵热烫传来怎么回事……火烧鸡心?
要不要活烧这么残忍啊!公鸡·谷甘夙忍不住哼出声来,听在旁人耳中自也是一阵短促的“咕咕咕”。
正在他烧的浑浑噩噩时,便听贺安开口道:“贺安监督不善,愿领领责罚。”跪在谷甘夙身前的贺安听到啼鸣并没有回身,只将头埋的更低了些,整个人都跪伏于地。
谷甘夙心中更添滞涩难耐,只想将贺安拉起,却无能为力。
福生无上天尊……
贺安的身体是微微颤栗的。他被人寻来之后便知是谷甘夙犯了什么忌讳。其实贺安并不怕什么责罚,他怕的只是谷甘夙已经通灵的事被暴漏出来。
咕咕虽不能说话却已经会简单的字了……今时不同往日,大公子的身体愈见不好,若此事暴漏出去怕自己护他不得……
贺安又磕了个头,屏息听了下身后翅膀扑腾的声音,咬了咬牙到底摒弃了心中对大公子与贺府的愧疚之情。
座上的老者闻言并未开口,他身旁的少年看了一眼一旁的贺冲雨,犹疑一下才开口道:“这只鸡便是当年替大兄与你拜堂的那只?”
贺安低声应了声“是。”
“那便与大兄同岁了?”
贺安又应了声“是。”
“那便甚好。”少年笑了一声,“这是它的机缘呢。”
贺安抿了抿嘴,又叩了个头道:“贺安失职。”
“擅入禁地。”少年只吐出四个字。
贺安闻言以首触底,不发一言。
既是禁地,这擅入的罪责只会大不会小。更何况贺安连个能为他说情的人都无。
谷甘夙看着面前的背影一瞬间停止了扑腾翅膀的挣扎,贺安是要代他受过……作为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他人代为受过!
他更大力的扑腾起来,却挣不脱慢慢勒入骨肉的绳索。
贺安……贺安……他心内焦躁不安,满身无力,便连心口的灼痛都忽视了去。
正在此时,堂上的老者悠悠开口,声音并不很大,却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说:“若想贺安无恙,只啼鸣一声便可。”
“家主……”贺安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去看向谷甘夙,还未及设法不动声色的阻止,便听得堂内想起一声响亮的啼鸣:
咯咯哒!——————————————
老者:……
少年:……
想要劝阻的贺安:……
太过紧张的谷甘夙:……
咯咯哒你妹啊又不是老母鸡下蛋。
公鸡·谷甘夙此时已僵硬的挂在在捆缚他的绳索上,一动不动,宛如风干的死鸡一般。
大堂中亦如死一般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一声轻笑。
是一直不曾开过口的贺冲雨。贺大少一边掩唇咳嗽一边笑道:“爷爷便饶了他们吧,这也是咱们的缘法。”
死鸡·谷甘夙突然觉得,说不定贺冲雨人还不错。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贺安没事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谷:一不小心道爷又丢人了
贺:没事我没听见
上章差点不小心把咕咕写成痴汉_(:з」∠)_幸亏及时发现了
之前差点忘记咱们这写的美食文_(:з」∠)_幸亏及时想起了
☆、第九章·将死
回去路上,与忧心忡忡陈的贺安相比,谷甘夙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本是不懂为何贺安脱了困境还是一脸晦涩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到底还是明白了对方一力为自己遮掩的苦心。
诚然,通智聚灵了的精怪在贺府会受到更好的待遇与照顾,但毕竟谷甘夙如今的处境看得通透的人都明白。他几乎已成了被洗剥干净只待上火炖煮的灵禽,只待贺冲雨行将就木时就是一剂上好的大补药。
在贺安心中,公鸡唯一的生路,便是仗着贺府众人以为他乃是刚刚能听懂的小妖怪,今日并未多加看管。他自幼长在贺府,更视贺府为救命恩人,此时能一心想着如何助谷甘夙逃脱,心内已是挣扎非常。
每每动摇,贺安便会想起那日谷甘夙刻在木桌上的字。他低下头摸了摸公鸡头顶的绒毛。
自己的公鸡,已不是无知无觉的一般生灵了……
待咕咕脱难,自己只有一死以谢贺家养育之恩了。
贺安尽捡着偏僻的地方行走,时不时的观察着四周。他在回来的路上几次寻了空隙欲放谷甘夙走,却没想那公鸡今日竟黏人的很,几次飞出去不过数米低空绕了个小圈便又飞回了贺安的肩头。
几次的分别未果倒让贺安心中愈加酸涩:“咕咕……”贺安抿了抿唇,没有在多说什么。
他的公鸡尚且不谙世事,若是一言不是给他留下什么世俗挂碍,妨碍了日后好的修行可是不好。
贺安却不知道,那只蹲在他肩头埋头整理羽毛的公鸡也是舍不得他的。
贺府的供给果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常有些难得一见的灵果灵植,让贺安更加忧心忡忡。
继那日之后,谷甘夙却开始没心没肺一般的与狸奴一同修炼,对除了贺安之外的旁的一切都不在乎。
修炼之后常有些空闲闲聊,鸡同猫讲倒也说得明白。
白猫自言不过几十岁年纪,尚还不如耄耋老鸡谷甘夙大,是只天生便开了心窍的猫妖。
它年纪在妖精中虽只算是个幼崽,但心境眼界却像是活了许久一般,所以修为要高上常猫许多,也教了谷甘夙很多这世界的常识。
相处的久了,谷甘夙也知道这蠢猫最是嘴贱心软,便也从不在乎它说些什么。
狸奴也不吭不响的担负起教导谷甘夙的责任。他虽与谷甘夙并非同源同脉,甚至连胎卵之生都不尽相同,但除了先天功法之外凡是谷甘夙询问的就少有他不知的。
具狸奴说,他的主人是这天地间最博学之人,通晓天地奇事无所不能,才能让他耳濡目染知道这许多法门。只是有一日不知为何主人竟消失于天地之间,让他遍寻不着,自此才无从得知那些更高深的秘辛。
狸奴也因失了主人,自那之后便游走在世间成了一只野猫,性格才变得孤僻怪异起来。
「蠢鸟。白活那么久了喵。」狸奴看着又开始打起盹来的谷甘夙忍不住讥讽道
道爷不跟一只猫一般见识。未老先衰身六十心二十的谷甘夙无奈的睁开眼头,挑了个自认为最恰当的话题:
「狸奴,你主人为什么丢下你?」
「主人?主人才不是丢下我。他只是不见了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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