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顾凛深一个人是这种感受。只要不是嗜血狂，没有谁能够一开始就习惯这种血肉横飞的厮杀，哪怕此刻面对着的并不是同类，而是可憎的异形也是一样。对于心理素质稍逊顾凛深一筹的其他四个人来说，这种恶心感萦绕在他们的心头简直挥之不去，几个人都错觉驾驶室里的空气净化系统已经彻底失效，四处弥漫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触手之处，仿佛尽是粘滑恶心的触感，虽然明知那仅仅只是汗而已，但依然令人反胃的厉害。
但是他们在勉强自己适应，甚至强迫自己出手的再狠戾一些。
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是这些天他们被教官们耳提面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虽然现在他们身处的不是主战场，看起来战斗并不是特别危险，但是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可能说得准后面究竟会怎么样，万一片刻之后，又有几只虫族撞入这片区域……他们这五个人如果一味的沉浸在自己心情里，会给教官们带去多少额外的负担——教官们在和虫族战斗的同时，还要分神看顾他们的安全，以便随时救助。这样一来，占优的人数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再是优势，反而是劣势了。
没有谁愿意做一个无用的拖累。
死死地咬着牙，短暂的失神之后，几个人都努力振作起来。之前气势稍稍弱了下来的攻击，瞬间又变得猛烈起来，不再给对面已经血肉模糊，正在做困兽之斗的虫族任何喘息的机会。
而看到这一幕，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料理着另外四只虫族的教官们，不约而同的都长出了一口气。
最难的这一关考验，他们算是过去了。也是，这些他们亲手教出来，亲眼见证他们成长的孩子们，和三年前的那几个，又怎么会一样呢？
……
这次的任务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顾凛深他们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着战斗的状态，就连晚上歇息在临时住所里也并不例外，没有人敢熟睡，都保持着浅眠，稍有动静，他们随时可以一跃而起，快速的进入机甲展开战斗。
他们遭遇的虫族也是一拨拨的从未间断过，虽然好在都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也极为损耗他们的体力和精力——到最后，任务结束进行队伍轮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结束过至少两只虫族的命了。
——整个过程中，他们甚至完全没有静下来心来自我调节的时间。
一路乘坐星舰回去的时候，大家表面上都还是正常的，或者说是木木的，还能心不在焉干巴巴的聊上几句天。然而等到回到基地、和教官们分开以后，他们静静地坐在同一个房间里，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脱离了那个环境，一瞬间身心都放松下来，几个在战场上很是勇猛，颇有未来一代战神雏形的家伙们，互相对视一眼，飞快的各自抢占了一个盆，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全都干呕了起来，就连顾凛深也不例外，因为手慢一步，他甚至没抢到盆，只能怨念的死死抱着一个浑圆的敞口空花瓶，对着其他几个混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他怜惜的看了一眼仿佛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异常苍白的景容尚，默默地把窗台上和自己手上这只配套的另外一个花瓶递了过去。
——其实现在腹内空空，谁也呕不出来什么，连苦汁都不会有，但是如果不抱着个什么，总是会觉得膈应。
他们五个人此刻的样子，真的是狼狈极了。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在乎这个，他们一边难受的连眼泪因为生理性的刺激都要涌出来了，一边却又互相打趣嘲弄的变相安慰着彼此，全然不顾自己也是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凛深你也有今天……我没看错的话，你睫毛上都挂了泪珠哈哈哈！这个瞬间我要记一辈子！”古威尔双手抱着大盆不撒手，说话都还有点断断续续的，却还不忘损上一句顾凛深，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呵呵，说的好像你没有一样，我面前这个鼻子眼眶都红了的家伙是谁？要不要我给古威尔你拍一张以作纪念？”顾凛深一手抱着花瓶，一手安抚地轻拍着景容尚的背脊，语气简直不要太嘲讽，只可惜说话时的鼻音让这句话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你们两个谁也没比谁好哪儿去，一起拍一张吧，再加上我，绝对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不用说。以后都注意着点，我们手上都有着彼此的把柄呢。”弗而兰也无奈的自损着。就他这个样子，要是让杰瑞拉看见了，这辈子也别想再有身为哥哥的威严了。
……
大家各自调侃着对方，时不时配上夸张的声音和表情——甚至热闹的不符合他们平时的样子……然后突然有一瞬，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谁也没有说话，五个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忽然心有灵犀的都无声弯了弯唇角。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个坎儿，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次同甘共苦的经历，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真正的形成了一个心灵相通的团队。
第91章
虽然对于顾凛深他们的表现其实暗中欣慰，但是明面上在第二天进行战后分析时，几位教官还是针对顾凛深他们的行动毫不客气的点评了一番，理所当然的，是批评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多，值得夸奖的地方少——尤其是他们一开始时面对虫族出手时的那种迟疑，连带着攻击的气势都弱了一下，好在他们后面即时调整过来了。
“假若当时出现的是几个高等虫族，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犹豫，你们恐怕早已丧命。”祁鲁常言辞犀利的敲打着他们。
面对着教官们的责备，明白自己确实做的不够完美的五个家伙都心虚的点点头，一边目光死死盯着地板好像上面开出了花儿一样，一边默默表示他们下次一定会吸取教训，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形了。
这十足乖巧、认骂认罚的态度，让教官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他们也明白这几个孩子的天分所在，看到他们短短的时间之内心态就已经调试回了正常的样子，也是放下心来，明白以后他们只会做的越来越好，绝不会仅仅只是原地踏步，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转而开始给他们分析起在战场上他们的战术问题、和在实战时他们暴露出来的驾驶机甲搏斗的技巧缺陷来。
……
从此以后，顾凛深他们就算是暂时的被纳入编制，每周都固定的会被布置下数个任务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随着任务难度的加大，顾凛深他们所要面对的对手也渐渐地不再仅仅只是那些最低级的虫族，逐渐出现了可以化为人形的高等虫族的身影……然而这以后的每次战斗，没有任何一个人心中为此有过动摇，心上没有，手上的行动更没有，他们每一次的攻击都一如往常的凌厉。
尽管当初第一次出战的时候，他们的那些恶心感未尝不是因此而来——虽然手上杀戮的是看似愚笨的巨型怪物而已，但是那时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又何尝不是那些可以化为人形的高等虫族的身影呢？只要获取了基因进化液，那些笨拙狰狞的虫子，或许每一条都能够迅速进化，获得正常的智商，拥有人类的形态……至少从外观上来说，与正常的人类别无二致，真假难辨。是以那时他们的情绪波动才会如此之大，并且即便明知这一滩滩的血肉碎末都来自于敌人，理所应当需要被他们去打倒的敌人，却依旧难以抑制……联想有时候比真正的现实还要可怕。
然而迈过那个坎儿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如此软弱……当心中的信念坚定下来，手持的利刃就再也不会颤抖。
他们一行五人，有擅于近战的，有擅长远攻的，有火力中心，也有配合辅助，本就是一个天然的最佳机甲小队的配置，一旦心灵相通，一场一场的磨合下来，在战场上倒是发挥的愈加得心应手了，行动流畅毫无任何间断和漏洞，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当得起一声“漂亮”。
……
两个月后，荒凉的星球上，到处都是正在捉对厮杀的虫族和人类机甲战士。在被扬起的漫天尘土中，有一片小小的区域格外引人注意。
他们和大多数的机甲小队的站位并不同，而是由四具机甲围成一个包围圈，并且由这四具机甲不断地用远程攻击牵制虫族的行动范围，铸成了一个临时却分外坚固的牢笼，而在这其中，又有一具机甲以近身战斗的方式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对虫族的生命力进行着收割。
一声声剑刃深深嵌入血肉的闷响之后，来自于垂死挣扎虫族的大片血渍喷溅到定渊上，一次次的，将原本是鸦青色的定渊染得赤红，宛若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危险的美感。
顾凛深那些在平时的练习里看起来奇诡到不可思议的招式，在战场上，更是最大幅度的发挥出了它的威力，轻盈飘逸的就像是天边的流云般让人捉摸不定，让被困住的虫族除了愤怒的嘶吼以外毫无还手之力，在顾凛深用一个利落的斜挑作为自己这一串攻击的结束后，虫族那庞大的身形顿时轰然倒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
从最初发现目标出现，到不费吹灰之力的成功完成击杀，顾凛深他们这一场战斗的效率之高，所耗费的时间之短暂，足以让任何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吃惊，更难以置信这居然会是一群新人的战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