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豁的脸涨得通红,深吸两口气才将气顺了下去。
“我派人找遍了整个侯府,也差人去郡王府问了,都没有找到贺澜。”孟豁道。
“不见便不见了,何必再找?”孟阙看着自己的手道。
孟豁想到这亲事都是由自己而起,自己儿子并不情愿,愧疚的心绪又冒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去郡王府,可以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孟豁道。
“你代替我去郡王府?”孟阙斜着眼睛看他。
想到孟阙话中深意,孟豁一张老脸又涨得通红。纲理伦常,在孟阙对着他的时候似乎完全消失了。
孟豁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画,脸色突然变了。孟阙也注意到了:“这画得是哪里?”
孟豁的神情有些缥缈,似乎陷入了记忆中,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凤鸣山,扶果以前就住在那里。”
孟阙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刚刚入画似乎并不是幻觉,而像一些破碎的记忆。
晚膳父子俩是分开用的。
孟豁离去后,孟阙便一人呆在屋子里,透过那半开的窗子看着外面,今日是初一,月亮只是弯弯的勾弦。
他突然听到了呼吸声,平稳的,仿佛就在耳边。
孟阙转过头,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黑影。一身靛色长袍,黑发微乱,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线条硬朗,五官凌厉,唯有那双眼睛,带着一些愧疚,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贺澜从背后抱住了孟阙,脸还在他的脸上讨好地蹭了蹭:“对不起。”
孟阙以前最爱贺澜这副样子,但是此时,他的心却很乱。那绿树茂盛的地方,正渐渐被风沙覆盖。
☆、第九章 真正的酷吏
贺澜自然察觉到了孟阙的怪异,在他的耳边一声一声地说着‘对不起’。但是,孟阙依旧无动于衷。贺澜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中也生了几分不耐,就在他要放开孟阙的时候,孟阙突然转过身,在那一瞬间,两个人便四目相对了。
贺澜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澜,刚刚是什么刺激到你了?”孟阙直接问道。
贺澜的脸恢复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黑色的眸子盯着孟阙,与刚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贺澜沉声道。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为何要砸了琴?没有什么你为何要跑了?”孟阙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在孟阙逼迫的目光下,贺澜心中突然有些惊惶,他似乎做错事了。
贺澜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一些,老实道:“因为想起了一些旧事。红衣和琴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红衣,琴声,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我的母亲?你认识她?”
他重新执起了孟阙的手,拉着他在床边坐下,那双眼中柔情泛滥着,在夜色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和渺远:“你忘记了很多事。”
孟阙确实忘记了很多事,上一辈子,他并没有发现,以为那些过去化作了模糊的记忆,但是随着那些真实的幻觉出现,孟阙渐渐发现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忘记他的母亲,忘记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为什么会忘记?而且,贺澜似乎是知情的。贺澜为何知道他的母亲,又为何会知道他忘记了很多事?
孟阙心中充斥着许多疑惑,当看着贺澜那张脸的时候,有一瞬间,孟阙觉得他无比眼熟,他们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算上重生前,也不止九年,应该在更早的时候……
“贺澜,你到底知道什么?”
贺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贺澜没有再说话,而是温柔地抱着他。孟阙也没有再问。
只是躺在一张床上,他们的心却越来越远了。或许说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贺澜看着孟阙的背影,心中千头万绪,全部掩藏在那双黑色的眸子中。这段时间,孟阙的变化他并非没有看到,孟阙对他,比之前亲近了许多,这种亲近令他受宠若惊。然而现在,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贺澜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孟阙,似乎抱得越紧,孟阙呆在他怀中的时间就越久。
第二天清晨,贺澜和孟阙便离开了伯阳侯府。
伯阳侯孟豁门口站了许久,那载着孟阙的马车已经离去了半日,他仍然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开。
“老爷,少爷已经走了。”管家出声提醒道。
孟豁缓缓地醒神,有些魂不守舍,声音低低沉沉:“扶果走了,阙儿也走了……”
“老爷,少爷走了还会回来的。”管家劝慰道。
“回来……我总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孟豁囔囔道,然后转身进了侯府。
管家已经习惯了侯爷的多愁善感,也没有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日里,贺澜便不见了人影。贺澜是朝廷重臣,皇帝又出了贴身佛画被盗之事,因此也十分忙碌。
他陪他这两日,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确实是耗费了几番心思。不过贺澜的中途突然离去,便将那些心思全部毁了。
然而无论如何,贺澜不在,孟阙觉得这日子便有些过于平淡了。他时常会想到贺澜,但是他并不想想到他,所以需要一些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想着去明台寺看菊花,只是这赏菊若是有人作陪更好,所以他便想到了赵谨。
这两位挚友也是心有灵犀,孟阙想到赵谨的时候,赵谨也想到孟阙。唯一的区别在于,孟阙想邀赵谨去赏菊,而赵谨却想让孟阙去赏贺澜是如何断案的。
最后还是赵谨说服了孟阙。
孟阙对贺澜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以前觉得贺澜在别人面前戴着面具,而现在却觉得贺澜只有在他面前是戴着面具的。他想要知道真正的贺澜是怎样的。
这件案子涉事严重,负责调查的主要有三位人物,分别是刑部尚书、刑部侍郎,还有大将军赵老将军。因为赵老将军的关系,孟阙和赵谨很快地混进了刑部内部审案的地方。
那是一处暗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连烛台都没有一个。孟阙站在门口的时候,便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贺澜一手建立的地牢。”赵谨道。
孟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寒气混杂着血腥味,就如同人间地狱,而一手创建这人间地狱的人,就真的是阎王了。
孟阙跟在赵谨的身后,走过长长的暗道,越走近,那种寒气愈加冷了,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了。走到拐弯处的时候,孟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贺澜在对犯人用刑。”赵谨道。
孟阙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难以想象此时的贺澜是怎样的。他虽然知道贺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但是还是难以想象,审案时的贺澜是怎样的,赵谨所说的酷吏又是怎样的。
当他踏出这一步,见到的会是贺澜面目狰狞的样子吗?
‘活阎王’的名字真正的来源是这里吗?
☆、第十章 真正的贺澜
孟阙和赵谨站在暗处。当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孟阙便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酷吏是皇帝最尖锐的匕首,受尽天下人诟病,却独独为皇帝所宠幸。贺澜并非安于现状的人,并不想只做一个郡王,享先辈的恩惠,所以他选择了这条路。酷吏便酷吏吧,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这样的人并不少。现在只不过,酷吏是枕边人。
然而当真正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孟阙还是难言胆战心惊。
贺澜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冷酷了。一个人跪在他的面前,全身的衣服已经浸满了鲜血,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污中捞出来的一般。两个人执着鞭子不断地往那人身上抽去,每一次,那鞭子都会带起碎肉,鲜血洒在了地上。贺澜甚至还有心思喝茶。
几十鞭之后,贺澜抬了一下手,那两人便停住了手。
贺澜深色冰冷的眸子盯着那个人:“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用力地喘息了两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那画不是我偷的!”那人声音微弱,但是却十分坚定。
“腊月十五的晚上,你在哪里?“贺澜继续问道。
“罪奴在守夜。”那人道。
“画虽然不是你偷的,却和你有关。”贺澜道,“那一夜是你守夜,侍卫证实那一日没有外人入宫,所以偷走陛下的画的只能是里面的人。你在宫中呆了几十年,陛下最信任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你在给陛下守夜的时候,从来不会睡觉。所以,那一夜,你肯定知道谁进了陛下的寝宫。”
“罪奴年纪大了,不如年轻时候能为陛下尽忠尽责了。那一夜,罪奴打了一个盹,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并不知情。”那人道。
贺澜明显不信他:“高公公,你在宫中这么多年,想必听说过‘剥皮’。活人剥皮,用那锋利的刀在你的背中央划一刀,然后将整块人皮一点一点地剥下来……你身上的皮肉已经烂了,本官本来想等你皮肉长齐了再剥的,这样看来,高公公自己也等不及了。”
光是描述便令人觉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