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冷静下来的季莳回过神,才冒出一头冷汗。
他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暴躁了?不仅仅适合晏北归的相处之间,还有和那两个小孩子,谈一谈都没有过便大张旗鼓地上手去抢,这明明不是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啊!
他难不成不是信奉能出一份力就绝对不会出两份力的吗?这种直接上去打劫,把明明是原本可以只出七八份力气的事情,变成了要走远路出个十成十的力。
完全不对啊!
季莳仔细想想,才想起他如今进阶吉祥期,相当于修士的心动期。
仙道修士在这个境界会因为心火难耐而郁闷烦躁,易生各种心魔杂念,唯有一一驱除,才能顺利进阶玉液期。
神道修士不同于仙道修士,没有阻拦在道途之上的三难九灾,心魔也不甚明显。
但心魔不明显不代表没有,如今心魔就揪着他自觉不是一个好人这一点,让他行为偏失。
这让还是个修炼新手的季莳一头栽了进去,今日若不是被晏北归堵住质问,他恐怕会在这心魔中越陷越深,变得面目全非。
修真界的危险从不只是来自身外的那些。
……只是,为什么他陷入的心魔和晏北归有关联,不经意点醒他的,还是这个讨厌的白毛呢?
季莳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让对面晏北归疑惑。
白发道士倒是没有想到心魔这种东西,毕竟如他这种人,心性坦率,真的很难遇上心魔,也不会想到别人产生心魔。
晏北归看着季莳一直沉默,许多话涌到嘴边,又被他一句一句咽回去。
半晌后,他突然道:“你这样不行。”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季莳:“嗯……啊?”
晏北归抽出无名剑,掏出《浩然真经》,一副马上就要和季莳斗法的姿态。
知道自己战力上不得台面的季莳顿时更加冷汗潺潺,做好了下一秒马上就土遁逃走的准备。
他听到晏北归十分认真地对他道:“你此番打劫草老人的两位小童子,幸甚没有伤及性命,只有惊吓和小伤,想来草老人不会太过苛责你……”
“等、等等!”季莳想要装作听不懂晏北归的意思,“你难不成要我!”
晏北归打断他的话:“正好我要去一趟东林山玉鹤峰,请春道友陪我一路,去和草老人陪个罪吧。”
赔罪!
两个大字向着季莳头顶砸下,山神大人后退一步,对上晏北归的眼神,心中一凛。
卧槽他是认真的!
季莳想也不想,潜入大地中土遁,更是在他和晏北归之间布下重重大山的虚影,两人之间原本不过几丈远的距离被他硬生生拉成数十里之远。
然而对于修士来说,数十里从来不是距离。
晏北归真元附着在无名剑之上,无名剑的剑锋在真元灌注之下瞬间暴涨,明黄色的符篆层层从剑身上浮起,流动,变幻,无论是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好一柄杀器!
这杀器向着那重重大山虚影斩下,剑光所过,群山震荡,不过片刻,虚影破碎成一片片,消融在空气中。
而这一刻,季莳不过逃出五十里远,甚至后背能感觉到带着堂皇正义,针扎一般的锋利剑意。
一剑斩下,晏北归从《浩然真经》中挥出道道符篆,交织成网,阻拦季莳去路,又是两道现身符,逼得被困网中季莳冒出来。
迫不得已现身的季莳死死盯着做完这一切才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晏北归。
他知道他和晏北归有差距,但是没有想到,差距有这么大。
发如霜雪的道士露出如同旭阳一般的笑容,抓住季莳的手。
他道:“抓住你了。”
———
沧澜的中原,大大小小的仙城魔城,共有三十六座。
其中有鲜花常开,清新舒爽,宛若仙境一般,属于玉衡道的玉一仙城,也有城墙乃是一把把断裂法剑围成,充满萧杀之意,属于天剑道的剑门仙城,还有位于高山之上,吞吐云雾水汽,一年到头有是一个月见不到踪影的,属于逍遥道的观世仙城。
这三座仙城乃是仙道三宗门的根据地,居住之人皆是宗门中的门人弟子,乃是中原人都十分向往的地方。
便是在这太白星闪烁,东方天空泛起微微光亮的时候,位于高山之上的观世仙城,一白须道人坐在观世仙城最高的观星台上,打着瞌睡。
白须道人身下是方圆百里的仙玉琉璃镜,镜如水面,将白须道人头顶天空上每一颗星辰都倒映出来,分毫毕现。
这观星台上除开白须道人之外,还有数百逍遥道内门弟子,此时盘腿坐在这仙玉琉璃镜上,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这在逍遥道之中算是常态了。
逍遥道,取逍遥自在之意,弟子门人多擅长各种杂技,如卜算,如丹药,如炼器,如阵法,如符篆,甚至役兽和养灵植,绘画和书法,舞蹈和雅乐,种种种种,不可数之。
偏偏一个个都对修行不上心。
修道就是为了能够更自在无所拘束地画画/跳舞/弹琴/写字/养花/和宠物玩乐/打算盘嘛,逍遥道弟子如是说。
这观星台,便是逍遥道中,天机演算一道的教授地点。
……似乎老师和学生们一起睡着了。
逍遥道掌门,玄光境界的无尘子上观星台来,见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这位和宗门中其他人不同,一直致力于提高宗门地位的掌门眉角一跳,先是赶走那些弟子,等弟子们一个个睡眼惺忪向他行礼后离开,无尘子站在那白须道人身边,阴沉地盯着他。
他盯了有一炷香,白须道人一直没有睁眼。
就在无尘子打算直接喊醒他这位真人师叔的时候,白须道人眼睛不睁,却张开了嘴。
“别打扰我演算天机。”
“……”无尘子。
做大梦也算是演算天机的话,无尘子简直要无话可说。
不过这一位白须道人道号一心子,确实是逍遥道五百年里在天机感应方面最好的人,无尘子没有说什么,反而恭敬地站在一心子旁边,等待结果。
他作为逍遥道的掌门,于天机卜算也有涉猎,闲来无事,便开始算计仙玉琉璃镜上的星象。
无尘子越算眉头越皱,只觉得星象纷杂,似乎有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这是,有哪位大能出手掩盖天机了?
就在无尘子心中存疑的时候,一心子终于睁开眼睛。
白须道人吐了一口血,才缓缓道:“水火不容之势,竟然是仙神之争……又要开始了么。”
无尘子忘记仪态吗,惊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晏北归:抓住你了
季莳:你个死基佬放手!劳资不搅基!
关于神道有没有心魔这个设定……十九决定不去纠结了,就酱【傲娇脸
第二十八章
几道藏在观星台上的神识齐齐波动,碰撞在一起。
“什么!”
“仙神之战又要开始了?”
“哎哟爷爷我的丹药!”
伴随着这几道神识的波动,观世仙城中的某一处发出丹炉爆炸的轰然声。
掌门无尘子和一心子一起嘴角抽搐,腹诽他们宗门这群玩偷听的老不休长老们。
片刻之后,十来道分神法相飞来观星台,团团围着无尘子和一心子,光明正大地来听了。
这些法相,或鱼跃水纹,或白鹤翔天,或鲲鱼化鹏,皆是逍遥自在之道的种种显化。
等所有在仙城之中的元神真人和各殿长老都到了,无尘子才上前一步,跪坐在仙玉琉璃镜上。
一心子和他面对面。
平如水面一样的镜面上倒映他们的影子,无尘子张口道:“真人,您是说仙神之争?”
一心子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慢条斯理整理一下衣冠,拖得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才摇摇头对无尘子道:“你如今是掌门,遇事不要大惊小怪。”
他话里指责的是无尘子,实际上说的是那些急匆匆赶来的长老们。
那个炸了丹炉的长老讪笑着,不说话。
无尘子心里摇摇头想,这不是大惊小怪的问题吧。
逍遥道的诸位真人全部出生在千年前仙神之战以后,甚至说,整个沧澜,目前还会出现在人前的成功度过千年前仙神之战的修士,只有玉衡道的祖师爷,玉衡真人。
古人已逝,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听过当年的仙神之战有多么惨烈。
比如逍遥道的祖师爷就在那时身死道消。
比如说逍遥道祖师爷收的十余名真传弟子也全部身死道消。
比如逍遥道第三代弟子只剩下了一个人。
仙神之战,根本是逍遥道的血泪史啊。
如今要是再来一次……
“想什么呢!”一心子喝道,“当年是什么情形,如今是什么情形,你们的脑子是修炼到猪身上去了吗?也不认真想一想?”
掌门长老面面相觑。
当年仙道和神道一开始可谓是势均力敌,所以从一开始的轻微冲突,到越来越多的宗门和修士卷入,到所有人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拼,战况最激烈的几个月,整个沧澜的天空上遍洒金雨,那不是雨水,而是死去神灵和修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