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孜却是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更没有文子俊所想像的那种抓狂受伤疯狂咆哮的模样。他甚至冷静到自己挑了条碎片最少的路,慢慢走出自己屋子,然后对文子俊道:“一会让人打扫一下吧。”
说完,便往待客厅里走去。他这房子虽小,却也只是相对于旁府而言小,里边该有的还是有的。
他走得很快,很匆促,文子俊一开始以为他心情不好便没大注意,还在烦恼着这些碎片要怎么处理。这房子因着长时间没怎么住人,因此也没请仆人,只有一位大爷专门看门。
等文子俊亲自将碎片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从屋子门口一路延续到待客厅的方向……
等他匆匆忙忙追到待客厅时,却发现旁孜正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空灯大师则蹲在地上,正给他处理脚上的伤。文子俊心中一跳,急忙凑过去看。
只见旁孜玉白的脚上,有三处伤口,周围好些血迹,其中一处还残留一小块碎片,显然是刚刚在屋里的时候给踩着了。
文子俊皱眉:“怎么还是受伤了!”
旁孜脸色苍白,狠狠瞪了他一眼,此时心中的气闷早已消了大半了,只满心满眼“脚好疼”。文子俊也知他是向来怕疼的,此时看旁孜竟因着疼痛而看上去心情没那么沉郁了,反而有一种“伤得好”的想法。
旁孜生起气来不可怕,可怕的是气到极致却完全不发泄出来,使劲忍着憋着。憋久了再暴发,那力度就翻了好几倍!再者,有一次他还看到过旁孜气到晕过去的情况。气大伤身,这词放旁孜身上绝对适用。
文子俊眼见旁孜好歹有点活力劲了,于是便乖觉的不再多说,转而支使起一旁悠哉悠哉品茶的汪吉。“汪大侠,记得你说过你很会做十全大补汤?”
汪吉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在下觉得胖公子此时,更应该喝点下火的汤……”火气那么大,还补?
“但他受伤了,脚流了不少血。”
汪吉挑眉,漫不经心道:“就这么点,也叫多吗?记得你上次受的伤流的血可比这多得多了……”
旁孜是不知文子俊与汪吉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现在冷静许多之后再看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他很轻易便发现这二人亲密了许多。想来,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这二人没少共患难的。
最终,汪吉吵不过文子俊,也或许他根本没想跟文子俊吵,总之后来他和文子俊一起去了厨房炖汤了。屋内一下子只剩下旁孜,以及正细心给他包扎脚的空灯。
空灯的速度很快,包扎得也像模像样,看着倒像是经常包扎过的人。他很快便给旁孜包好了脚,然后站起来道:“不知胖公子的鞋子平素里都放置于何处?”
“不必了,还请空灯大师顺手,将我另一只脚也包起来吧。”他现在这样也没法穿鞋子,不利于行走更不利于伤口愈合,干脆就不穿了吧。
空灯没有多说,直接帮他把另一只脚也包上了,包得还挺对称。完了之后他才叹道:“胖公子这又是何必呢……为他人心伤,也万万不可伤及自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行为可有想过身边人的感受?”
旁孜苦笑,没有回答。他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根本没想要自残,如他这般自私且怕疼之人,又如何可能自残!他只是一时气糊涂了,看到桌上有茶具就顺手给摔了。摔完他气就出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
只不过当时出来的时候因着脑子有点发晕,一个没注意才给踩上玻璃了。天知道为了不在文子俊面前丢大人,他可是忍了好一会的!
“得亏大师在此,否则我这脚,可就……”其实也就多挨一会疼,旁孜自己也会处理。不过,让专业的来处理总好过他这业余的。
空灯淡淡道:“只要胖公子能想开,便是好的。”
旁孜没有回答,往椅子上一靠,闭上眼了。他从得知闻竹离开之后,就一直觉得脑子有点晕,这会一闭上眼,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空灯没有离开,就那么看着旁孜,满眼复杂。
他已经与汪吉换了身份,汪吉继续当汪吉,而他楠竹,刚继续当空灯。只不过他没想到,“闻竹”的有告而别,竟会对旁孜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他开始怀疑,扮回空灯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旁孜的心里有“闻竹”,若是他一直以“闻竹”的身份与旁孜好下去,也不是不行。但,起码得等一两年后他处理完了所有一切,他有可能扮回“闻竹”,继续跟旁孜一起生活。
他当时想着,离开吧,闻竹离开了,他才能办正事。如果旁孜心里真有他的话,那么等他办完了事之后就恢复本来面目,到时面对旁孜时,就可以告诉他:“两年不见,我已长高,性子也与曾经不尽相同,如此,你还愿与我一起?”
没有哪个人,是会一直一成不变的。“闻竹”离开两年,两年时间使得“闻竹”身体变得强壮一些,五官有点细微偏差,也是常理之中的。至于性子……他觉得,他可以一直忍,忍下自己心中的黑暗情绪……
只是把“楠竹”这个本来的名字,换成“闻竹”罢了,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不是吗?
旁孜喜欢“闻竹”,那么两年后,他便以“闻竹”身份归来,此后也一直以此身份与旁孜相处下去,可不美哉?
只是,顶着空灯的皮子的楠竹,却从来没想过,人生哪来那么多的想当然!
怕旁孜会着凉,他刚为旁孜盖上一件外衣,便被不知何时过来的汪吉给拉了出去。两人沉默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随后汪吉低声道:“这儿没人,你可以把你的面具摘下透透气了。我说楠竹,你不会,对这胖子动心了吧?”
摘下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头墨发,楠竹冷眼看了汪吉一眼,没有说话。
汪吉烦恼的挠了挠脑袋,苦闷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那个胖子了。对了,文子的身份我查到了,是文家的小少爷,挺受宠的,现在在宫里当皇帝的贴身侍卫。当然,是那种比较不受束缚的,据说经常跟胖子一起出门办事。”
楠竹心里一动,“那么,胖子呢?”
“他也是皇帝跟前的,不过具体身份不明,似乎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不过,他倒是比文子俊更受宠一些,据线报,皇帝经常将这人带在跟前。另外,他真正的名字暂时还没查出来,他人都称他胖公子或胖侍卫。”
无父无母……楠竹手抽搐般的握了一下,随即松开,双眼直直看着汪吉。“还有呢?”
以汪吉的性子,肯定还会其他东西没有说出来。
汪吉确实还有些情报没有说出来,不过在说之前他却先问楠竹:“你先告诉我,是否真看上那位了?”
楠竹定定的看了汪吉好一会,对方也一直默默与他对视着,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执著。他垂眉道:“是。”
汪吉皱眉:“你不是心里一直有人吗?这次出来,不是说主要就为了找那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他便是我要找的人。将来……兴许我们会共度此生。”楠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自己也说清是什么。
自与旁孜重遇以来,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当然,许多事旁孜并不清楚,但楠竹却一直牢记在心。先是相杀开头的相遇,再是互助。到后面,他的另一重身份被杀,使得他不得不再换一个身份……直到最后,旁孜喜欢上他所扮演的“闻竹”,而“闻竹”却不得不失踪。
“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汪吉有些羡慕道,可不就是好吗?!刚出来没多久就遇上了想找的人了,对方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说起来,你怎不用白竹青这个名字和身份了?闻竹,这个身份其实也容易被戳破。”
楠竹嗤笑:“你怎知,我没用过?”
汪吉疑惑了:“用过?那为何,还要用闻竹这个身份?”
“白竹青,已被毒杀……他不信白竹青。”所以楠竹才不得不为了重新靠近旁孜,为了获得旁孜的喜爱,换另一个身份。
“被杀……”汪吉愣愣的重复了一下,“你喜欢的这一位,倒是有够狠的。不过,与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还是狠些的好,不容易受伤。我看上的那个就不行,虽说有功夫傍身,但心地过于良善了些。”
“你看上文子俊了。”楠竹用了陈述语气,“倒不算是一箱情愿。”
汪吉叹道:“要不是你让我扮空灯,我还真不知道,他原来也是如此在意我的。”
“那么,你要反吗?”反那个组织。
“不反的话,文子俊会死。我可舍不得,再说组织里的条条框框过多,我们为何不反?”汪吉笑道,“你也不想看到你喜欢的那位,被猎杀吧!”
组织不允许他们这些“工具”喜欢上任何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高级工具”。一旦被发现,组织便会对他们所喜欢上的那人下手。
楠竹没有说话,反正那个组织,他早就决定,要么收为已用,要么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