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柴立新发现,其实这样也不错。
在这一天里,会发生什么事,会遇见什么人,他都了如指掌。他仿佛成了这世界的神明,洞悉世事,随心所欲,他可以做任何事,而不用担心后果,反正第二天醒来,一切又都重新上演。
这天在“迷夜”,当许晋江又一次问起,他怎么知道高家人会在莲花路埋伏的时候,柴立新索性把实情痛痛快快都告诉了他。
沉默良久,许晋江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小新,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嗤笑一声,柴立新就知道许晋江会是这么个反应,他把他当神经病了。
“反正你爱信不信——”双臂伸展,柴立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斜睨许晋江,“许晋江,别当我脑子有病,我现在清醒得很。”
他的样子散漫,就像刚开了个不经意的玩笑,与他此时出口的话完全不符。许晋江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声问:“小新,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柴立新哑然,眉头纠结,他就像被问住了。是啊,他为什么要告诉许晋江这些?他的时间停留在8月12号的星期三,把同一天过了一遍又一遍,这种事说出来,他明知会被当成疯子看待,那他为什么还要对许晋江坦白?
“小新,你希望我相信你吗?”
这次变成柴立新静默无语。
哪怕他一言不发,许晋江似乎仍然很高兴。他拉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明明已经是快奔三的大男人,却仍改不掉一些小习惯,小时候的许晋江长得玉雪可爱,有一张天使般的脸蛋,他总是一口一个小新的叫他,紧紧牵住他的手,生怕柴立新会丢下他一样。
明明出身不凡,他却总爱跟在柴立新屁股后头跑。
一开始柴立新很烦这个黏黏糊糊的跟屁虫,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却傻乎乎的,柴立新说什么他都信。
五六岁的年纪,本身正是贪玩的时候,柴立新又怎会耐烦身后拖个小尾巴,如果不是他老妈在许家帮佣,他才不会忍。有一次,柴立新偷偷带着许晋江溜出许家,又故意把他扔在半路上,自己去玩了,才五岁的许晋江听话地在原地等了半天,险些遭绑架。许家人为此大动肝火,要不是后来许晋江哭着喊着以绝食抗议,不让他父母对柴立新动手,那会儿他早就小命不保,被沉江了。
从那以后,两人就像绑定了一样,柴立新去哪儿,许晋江都要跟着。再后来,他妈死了,柴立新连吃饭都没了着落,有上顿没下顿的,他的性格也越来越阴沉凶戾,虽然许晋江常常过来找他,柴立新却渐渐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再主动回应。
两人不冷不热处着,几乎一直都是许晋江在单方面维系他们这段关系。不知不觉间,他们都长大成人,当柴立新发现许晋江把他女朋友弄上了床,两人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柴立新远走他乡,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直到四年后才回到潜龙市。
一路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想到这些年,柴立新抬头望着从天花板垂落的水晶灯饰,长长地呼出了口气。
一天一天,时间不断轮回往复,他大概确实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无条件信任他。
第5章 第一天
昏暗的深巷。
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柴立新从“迷夜”门口出来,沿着巷子慢悠悠走着。
这条路他已走过许多次,尤其最近,柴立新的时间突然被禁锢在一天之内不断循环,他找不出头绪,唯一的线索,只有绑架他的那个变态。
被对方监、禁三个月后,柴立新死于一场火灾,一切也由此开始。
找到那个人,查出他的真面目,也许就会真相大白。
柴立新并不确定,眼下却也只能这样。
到今夜为止,已经是他度过的第十五个8月12日星期三。这么多天,他不是每次都能如愿,比如昨天他向许晋江坦白,耽搁了五六分钟,那人就没有出现。
柴立新已渐渐摸出规律——同样是8月12日星期三,如果做了些什么与上一天不一样的选择,很多事的走向也会不同。
他要对付的那人非常的狡猾,擅长擒拿格斗技巧,即使柴立新先知先觉,交锋数次,双方却势均力敌。有两次,柴立新几乎差一点就快制服那混蛋,最后还是被他逃之夭夭。
不过这也让他确定,犯人就是从“迷夜”跟踪着他出来的。在意识到行踪败露,并且没有机会下手后,对方很干脆地返身,重新进到俱乐部内。
午夜时分的“迷夜”俱乐部,狂欢接近高、潮。一层舞池里人山人海,每个人的情绪随着DJ的音乐节奏而亢奋摇摆。这种情况下,要找出犯人,无疑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柴立新几次都无功而返,渐渐也就没了耐心。
当再次听到脑后极细微的空气扰动,他扭腰,侧身,完美闪过那人的第一击,紧接着,在对方反应过来的瞬间,柴立新将手腕一翻,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如同演练了无数遍一样,反扭住对方胳膊,同时膝盖往前一顶,大力将人撞向一边的墙壁。
“老实点!”柴立新压低嗓子,另一只手掌心里,闪烁寒芒的锋利匕首压住了对方的咽喉,在昏昧微弱的光线中,割出一道细长血线。
不过眨眼的工夫,快得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柴立新已把人牢牢压制在墙边。而说时迟那时快,在匕首刀刃抵在对方脖子上,划出血痕的同时,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声音让柴立新瞪着眼,一瞬间,脸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抓着那人胳膊,把人快速翻了个身,变成双方面对面的姿势。接近巷口位置,街边的路灯把长巷一边的灰墙照亮,另一边则投下阴影。
柴立新在阴影的那边。
即便这样,也足够他看清手底下那人的容貌——
“怎么是你?”
他声音惊愕,眉毛紧紧皱到一起。
“小新,”许晋江俊美的五官微微扭曲,刚才柴立新那几下,又准又狠,他也并不好受,“你先松手。”
他扭了扭头,看向柴立新。因为这个动作,压在他脖颈上的锋利匕首又制造出更深的伤口,鲜血涌了出来。
柴立新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你他妈的……”
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也几乎烧光了他的理智。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和那变态对峙的局面,揭穿他的伪装,暴露他的真面目,再亲手了结对方。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许晋江的脸会和那藏头缩尾的变态混蛋划上等号。
前一刻,他恨不得把那人揪出来揍得稀巴烂,而这一刻,柴立新感觉就像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子,冷的刀锋在热的血肉间搅啊搅,每一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那是比之前更强烈十倍、百倍的愤怒、难堪及屈辱,它们就像熊熊火焰燃烧,把胸口烧穿,让他心脏都快要爆裂。
被信赖的人背叛,大抵就是如此了。
“……为什么?”
这份沉重几乎耗光了柴立新的力气,让他连声音都低哑下来。
他只想知道,许晋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从小认识,争吵过,也打过架,柴立新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深交,朋友就更少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许晋江能忍受他的臭脾气。
当年才五岁的许晋江为他向父母求情,救了他一命,也保住了他妈的工作。从那以后,柴立新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把许晋江当成了朋友。
男人间的友谊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许晋江告诉他——他是同性恋。作为一个笔直的直男,柴立新心里再别扭纠结,后来也逼着自己认了,谁让许晋江是自己的哥们儿?甚至许晋江一次两次三次抢了他的女人,柴立新也都忍了。
他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你他妈的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小新,你在说什么?”
此刻,被他压在墙上的许晋江表情也满是疑惑,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柴立新在说什么。
“先把刀放下,我们再谈,好么?”
他的话让本来魂不守舍的柴立新表情森寒,上挑的眼尾就像细长又冰冷的刀尖,直入心底。
“许晋江,你少他妈装蒜!”
“我……”
“闭嘴!”柴立新更用力把许晋江压住,“说——为什么要跟踪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两人都身高腿长,严格算起来,许晋江要比柴立新还高三公分。此时他们肢体纠缠,近得呼吸可闻,已经急眼的柴立新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尤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就像他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许晋江眼眸深沉,雪白的脸庞犹如夜色中静静盛开的昙花,他眨眨眼,表情颇为无辜和委屈,“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柴立新:“……”
许晋江:“我不放心你,所以才跟着你。”
柴立新深吸了口气,内心澎湃激荡的暴烈情绪稍稍退去了一点。他被愤怒一时冲昏了头,而许晋江表现得越是坦然自若,看不出一丝心虚的样子,就更让柴立新狐疑不定。
“把手举起来。”他不客气地命令。
许晋江听话的很,立刻乖乖照办。
柴立新用一只手,把他全身搜了一遍。除一些随身物品外,什么也没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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