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指望你去治他了,”苏宇在后面说,“不过不排除越治越蠢。”
张清皓形单影只地走在风雨里,黑发被淋得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为了不让视线被雨阻隔,他努力地眨着眼。
前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熟悉的人影钻出人群,向他走来。
这人撑了把格子伞,黑发的末梢打着小卷,比普通的女生高小半头,穿一条层次分明的黑裙,脸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乍看过去是个平胸大姐头,仔细看是个男的。
张清皓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满脸想掩藏而又掩藏不住的悲喜交加。
喜欢端架子的郭承云,原地站定了,他想等张清皓走到他面前,再勉为其难地为他挡个伞。
虽然现在挡伞有点迟,不过聊胜于无吧。
可张清皓却自己先停住了脚步。
张清皓左手维持着捂住风衣中的直杆伞的动作,右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居然梦到你了。”张清皓的脸在昏暗的雨天里看不出表情,但听声音似乎在微微发抖。
郭承云撑伞的手也跟着抖了抖,但是抖的意义完全不同,他是被气的。
他想直接过去把张清皓揍翻在地,但他忍住了,揍一个准病患毕竟不好。
张清皓用如履薄冰的语气问:“这种天,你还在外面乱跑,今天去哪玩了?”
郭承云回答:“什么‘今天去哪玩’,健忘呢你,我都走了一个月了。”
“是哦,一个月,”张清皓抓抓脑袋,“你怎么可能回来。我想得太美了。”
郭承云再次想要揍人:“讲什么傻话,白眼狼,你爹我就在你跟前,来咬一口试试?不是我说你,怎么带着那么漂亮的伞都不用?我没说过不让你用我的伞。”
张清皓老实回答:“我刚才撑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把伞下面只剩我一个了。我怕我以为你还走在前面某个地方,只要我跑快点,就还能跟上你。”
在张清皓那弃儿一般的叙述中,郭承云回想起了以前小狼和张清皓追在自己后面的日子。
不管自己是对他避而不见,还是被人带走,又或者是被气得跑路,他都跟着。
那些辛苦找寻的光景,宛如昨日重现。
张清皓用酸溜溜的语气笑道:“再说了,这把伞是你的宝贝。要是你哪天过来问我要,伞却坏了,你会心痛的。”
“你个傻冒,伞再宝贝,能比得过大活人吗?你给我说说,我重要,还是伞重要?”
“伞重要。”
郭承云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伞是真的,你不是。”张清皓胸有成竹地补充道。
这下子郭承云险些决定杀人灭口,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忍让:“我怎么是假的了,你还以为你在做梦呢?”
张清皓笑着说:“你的伞漂亮,我不知道什么是漂亮,都是他们说的。当然,你也漂亮。但现在你不是真的。”
“竖起你的狗耳朵听清楚了,”郭承云走上前来,“你面前的人叫郭承云,男,今年15岁,生日:不详,老家:算是中国。”
张清皓还停留在刚才雨伞的话题上:“在外面你一生气就用伞戳我,搞坏好多把伞,但是我手里这把,你从来舍不得拿来打我。”
然后,这两个人各自说开了,谁都不让谁。
郭承云:“我的优点:活泼开朗。我的特长:射击;我的缺点:我怎么可能有缺点?”
张清皓:“就算分不清美丑的我,也觉得只要看到这把伞,心情就特别好。”
郭承云:“我的个人爱好有:上蹿下跳,还有使劲揍你。”
张清皓:“这伞你只在雨天用过一次,抬头看上去,就像天空变蓝了,树叶绿油油的,我的雨天停止了。”
郭承云:“我有个特殊技能:只要我走过来,雨就会停。不管是谁的雨天也好,不管我用的是什么伞也好。”
他伸出手上那把普通的伞,挡到张清皓头顶:
“你看,你的雨,它停了。”
张清皓满脸不相信地呆站着,看看伞外的天,又看看眼皮底下的郭承云。
“这回相信没有,”郭承云伸手替他抹了抹脸,“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要一拳揍翻你,就不用跟你对牛弹琴那么久了。但是,今天看你可怜,没舍得下拳。”
“……”张清皓的眼珠子,不住地跟着郭承云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的手转。
郭承云一面抹一面说:“你哥我回来了,快欢迎。”
张清皓总算是接受了现实,把自己从回忆的泥潭里面拖了出来。尽管声音还在发着抖:
“欢迎回来,哥。”
“累了没有,伞给我。”张清皓正说着,忽然一阵劲风,把郭承云手上的伞给刮跑了。郭承云正忙着给张清皓抹脸,没认真拿伞。
张清皓:“……”
郭承云:“……”
之前就淋着雨的张清皓也就算了,郭承云本来身上还是基本干燥的,这下就完全暴露在秋风秋雨里。
其实从伞被吹飞,直到张清皓反应过来,也不过是三秒钟。
张清皓从风衣里面掏出那把花哨的伞,“呼啦”一下撑开来,再次挡在两个人头顶。
“快收起来!你刚才不是说我没伞重要?”郭承云气哼哼地说,把张清皓拿伞的手往旁边一拨,“你挡的什么角度,雨从这边飘你看不见?姓叶的都比你挡得好。”
“……”
“好不好看?”张清皓狗腿地转移话题,指指头顶,笑笑说,“我是不懂。反正上面的阳光很灿烂。”
郭承云瞪了张清皓一眼。
从郭承云的角度看过去,仿佛那些从张清皓发梢上、脸上滴落的水珠,才是阳光。
就连伞上画着的夏日骄阳,跟他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好看。”郭承云回答。
不知道自己从那两个字里错过了什么的张清皓说:“回去吧,你不在我这,我怪不自在的。”
“你傻吗,我这个月怎么不在你旁边了?只是没在你家而已。”
“也是。”
郭承云把张清皓拽到身侧,说:“你在那边是一只有恐龙那么大的肥火鸡,还会喷火。猜猜你有多凶,差点把我啄成两半。不过,还好你会讲中文。”
张清皓没有那么好骗:“鸟会讲中文?”
二人拉拉扯扯着,改道去坐巴士。
☆、各种情敌必须死(四)
就如同张清皓拥有小混混式的思维,郭承云也有他自己的地主老爷式思维。
把你交给那小妮子?当你爹我是死的!
为了对小妮子示威,郭承云在上学之前,从衣柜里使劲淘裙子。
他看见张清皓走进来,催他吃早餐,便举起一条裙子说:“我穿这条肯定比那小妮子好看。”
“你瞎想什么。我叫杨轩把小妮子带去中国了。”张清皓也学着郭承云叫软妹的花名。
郭承云迅速把抓在手上的花裙子嫌弃地扔在一旁:“杨轩谁啊?怎么说带走就带走。”
“杨轩是何新成他妹。小妮子是她朋友。”
又是个不同姓的兄弟姐妹?
下午,张清皓的脚踏车车胎被放气了。在这个乱糟糟的学校,这种事不奇怪。
二人就决定先乘巴士回家,明天再带打气筒来。
巴士站离学校远,但架不住郭承云今天心情好,于是在前边疯跑,很快甩开了张清皓。
郭承云在一条偏僻的小径上,被个高年级拉住,摔在了路边一幢小屋的墙上。
“太好了,只有你一个。”对方说。
郭承云见对方来者不善,像是故意等在这里,猜测他就是放车胎气的家伙。
他从高年级身上挣开,但还是被抓回来压住。
郭承云不耐烦地说:“干嘛,我弟一会儿就来了。”
“干嘛?我看你顺眼。”
“没听懂,麻烦你解释一下。”郭承云伸出小拇指,轻蔑地做了个捣耳朵的动作。
在他视线的那一端,没看到张清皓。
这货哪去了?作死,刚才真不该跑太快。
高年级解释道:“就是说我喜欢你,想追你。”
郭承云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打扮,怎么看都是个男的:“谢谢你的喜欢。可是大哥,你有点性别认知障碍。你把我和我双胞胎姐姐搞混了,你应该去追求我姐。”
“没搞错,我就是喜欢男的。我叫托拉雷,我知道你叫卢卡,因为我注意你很久了,也懂得你单身,能不能让我做你第一任男朋友?我会很温柔的。”
郭承云穿女装的时候叫卢卡斯(Lukas),现在换了双胞胎哥哥身份,叫卢卡(Luka)——非常简单粗暴,但却奏效的改动。对于张清皓这种胸无点墨的家伙,算是高水平发挥。
不过,张清皓把男女给起反了,按理说卢卡斯是男,卢卡是女。
这高年级的块头不一般,郭承云被对方压迫到墙根下,推又推不开。
但对方又没对郭承云施以实际性的伤害,郭承云连反抗都不知道该从何反抗起。这种类型的流氓要怎么对付,他没有相关经验,枪管爆头的话,肯定防卫过当了。
“起来,你这头熊,别挡我视线。”郭承云左顾右盼,他弟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