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攀住内室的门,但那道门对于浑身无力的他而言,滑得该死。
他爬了一阵,又滑下来。
内室中突然天降闪电,郭承云愣愣地趴在墙壁上。
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昨晚会睡得那么死,不应该被时不时亮醒么?”
等他回过神来,见怪兽已然展开了翅膀,挡在他眼前。
郭承云对自己醒来时的睡姿回忆了一番,他记得自己是脸贴着墙睡的,而怪兽也趴在他对面,身躯和翅膀正好替郭承云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为了给郭承云遮光,怪兽在被电击时必须保持不动,哪怕是五级电击,它也不能满地打滚。
郭承云觉得眼前发黑,那家伙真的就这么撑了一晚上?
但郭承云深知,现在还不是晕过去的时候,他得赶紧把电击程序关了,如果关不了,就把内室的门打开,放怪兽出来,不然非得把它弄得更伤。
郭承云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缓缓地移动身体,从地板上爬向外门。
他挪了很长时间,在此期间,内室的雷电又劈下来一回。
到达外门内侧后,他的双腿一直在打颤,但好歹终于是拼着命站了起来,顺利地把所有处刑图标关掉,继续爬回去开内门。
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回到内门处时,已经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昨晚的刑罚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内伤,而他新构建的身体细胞组织也还处于重建的状态中,身体内部仍在大量消耗能量。
而这一切,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又饿又困,浑身酸软。
郭承云怎么爬都爬不起来后,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想象成一名在奥运会上为国争光的跳高运动员,奋力蹬腿,将身体向上一引,手臂朝上方拼命地够了一下。
也算是他运气好,他刚好按在感应区上。
内门应声而开,郭承云也终于像即将壮烈牺牲的军人一般,眼前金星直冒,放心地晕过去了。
怪兽急忙从内门出来,冲上前去抱起郭承云。
它也不管那公主抱的姿势会不会让郭承云一个不小心睁眼看见,让它在事后挨一顿暴揍,只急于把郭承云抱离此处。
怪兽仅凭它自己的血液就能打开外门,所以他们顺利地离开了地下室。
离开地下室后,怪兽抱着郭承云一路往外走。
它经过一块落地镜,就停下来,在做好充分心理建设的情况下,打算看一看自己的全貌。
“乓啷!——”
怪兽见到镜中的自己后,尾巴用力一甩,让那无辜的镜子上了西天。
它对美丑的概念颇为模糊,但镜中的生物对它而言,丑恶到了连它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它浑身的伤口已经结痂,那满头满身的疤,看起来更难入眼。
想到哥哥看了它那么长时间,它就更难受了。
怪兽把郭承云放到厨房外面的餐厅沙发上,放平他的四肢,让他躺好。
郭承云揉揉眼睛,开始询问昨晚发生的事:“我怎么到外面去了,难道是我自己出来了?有点不太可能。难不成是你送我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怪兽无法言语,只得对郭承云嚎了一声以示回应。
郭承云定睛一看,只见怪兽正用笨拙的姿势捧着个崩了小半边的空碗。
他的目光扫向地面,发现怪兽身后的地上,还躺着有两个被打烂的碗。
“你在干什么?”郭承云问。
怪兽示意般地看了看碗。
“你饿了?可周复说你这种生物很耐饿。”郭承云更疑惑了。
怪兽低头看看郭承云饿瘪了的肚子。
郭承云满脸黑线:“……好吧,谢谢关心。”
他沉默半晌,动了动手指头,发现不给力,便自暴自弃地道:“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车碾过一样难受,没力气煮。要不你……唉,当我没说,看你那熊样,烧个水都不会吧。”
郭承云闭眼休息几分钟,缓过一口气来:“别看你哥我这样子,其实我手艺也不赖。小时候没人管我,厨娘有时忘记留我的饭,我就自个开灶……上次你被周复拐走,我还在家里当了一次大厨,燕别秋嘴上一面跟我对骂,手上的筷子却根本没停……
“我平时虽然不出手,但是我实际上懂得大多数生活技能……因为我怕终有一天失去你……现在应验了。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想听卡农,你就会弹给我吗,你倒是弹啊,弹啊?”
郭承云说着说着就心浮气躁,喘不上气,只得停止了絮叨。
他想打自己嘴巴。瞎想什么呢,自家弟弟就在面前,只不过是换了个样子,但不管怎么说,毕竟还在这里。
做人总是要知足,而他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知足。
郭承云心情好转后,好不容易又存够了说另一句话的力气:“我想吃田螺做的饭菜……你妹啊。”
说完后,他脑袋一歪,又陷入了睡眠状态。
在没有任何食物摄入的情况下,纵使他再怎么补眠,也会渐渐导致身体脱力。
郭承云的身体向他敲着警钟,所以没多久又醒了,看见怪兽蹲在旁边,用两条长尾卷着他,模样似乎有些悲伤。
郭承云皱了皱眉,他猛然想起这头怪兽的行为作风问题。
怪兽曾在前天晚上强制郭承云与它进行互帮互助,昨晚它还在低级电击阶段打滚哀嚎装可怜,现在居然又发蔫儿了,真是够呛,它还想干什么!
但是,郭承云又能拿它怎样呢?他还是会纵容它。
郭承云气若游丝地哀叹道:“我……我有钱,但是走不出去买……要是你能去帮我倒杯自来水就好了,我填填胃,说不定能撑几天,多看看你。周复和夏启明,想必这几天是不会来的了。”
怪兽抬头看着郭承云,眼中一片苍凉。
郭承云将眼睛闭上,不想再看怪兽:“田螺……我想吃田螺做的饭。”
怪兽怎么会舍得给自家哥哥喝水直到死去?
它在原地踱来踱去,转头冲进了厨房。
郭承云听到怪兽的脚步声,睁开眼睛,诧异不已,这家伙能听懂他的话了?
厨房的地上还躺着一些厨具,其实怪兽之前已经尝试过,只是拿不起厨具,所以它刚刚捧了个空碗过去,想示意让郭承云来煮,但郭承云既然已经无法再动弹,那就只有由它继续想办法。
怪兽看着自己的双爪,它的爪子与人类的手结构不同,可以轻易抓碎任何物体,却不能很好地把物体拿起来。
可事到如今,它必须做些什么。
它艰难地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副胶手套。
至少用这手套,能让自己的爪型尽量接近人手。
它使出浑身解数,用牙扯,用爪抓,也只是勉强让右爪戴上手套,而且那手套时时刻刻都有被尖指甲割破的可能。
郭承云伏在厨房外面的沙发上,听见旁边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便慢慢地积累力量,爬到柔软厚实的沙发扶手旁边,支起上半身,将下巴搁在扶手上。
他滴溜溜地转动眼睛,盯着对面厨房里那既忙碌又蠢笨的身影。
啊!……那蠢包子又打破东西了。
它会拿菜刀不?
菜刀砍在它手指上,会不会卷刃?
“不行就别干了吧,”郭承云劝慰道,“你是大扇贝,又不是田螺。”
怪兽却依然在自顾自地瞎忙活。
郭承云把自己缩回沙发里,怀抱着靠垫睡着了。
一觉醒来,怪兽的大头近在眼前,郭承云“啊!”了一声,全身吓软。
他正好睡饱了存够一些气力,为了挽回面子,劈头盖脸对着怪兽一顿臭骂:
“他娘的,你长成这样,前世怎么好意思追着我跑?你不嫌丢人,也要为被你牵扯得丢人的我想想啊?……我也真是个神经病,这样都还能看上你……”
郭承云见怪物被骂得脖子都缩起来,但似乎不打算反抗,便继续骂它出气,尽管说话仍旧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一想到前世我和你的关系,我就牙酸……我和你这一人一怪,到底在那档子事上是怎么操作的?……我看着你这丑胚子,怎么能下得了手,就算是拉了灯,你那磨砂钢铁的皮肤质感,也不得把我给膈应死?”
郭承云得出了不靠谱的推论:“一定是你单恋我、强迫我,我逃到地球,被你情杀了。”
郭承云越想越得意,嘴角一翘一翘的。
怪兽知道,郭承云是说着好玩的,虽然郭承云嘴上这么削它,但它并没有从郭承云眼里看到厌恶的神色。
说句实在话,它确实长成了这副模样,郭承云用“丑”这个字来形容它,还算是嘴下留情了。
怪兽心想,哥哥只是前天晚上被他欺负得太狠,在不停找台阶下而已。
大概,以它哥的性子,就算在前世真的被它折腾到了最后一步,也断然不会弃它而去。
人类面对着丑陋的怪物,当然下不了手,而怪物面对美丽的人类,却是相当心痒。
如果前世的它,真的对哥哥硬上弓,好像有点不道德。
怪兽舔了舔嘴唇——既然他哥觉得关了灯都无法接受它那粗糙的手感,那么他们在前世里,肯定就开着灯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