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场大战后的朝堂风波沈方良是清楚的,只知道那日令狐少卿在含光殿的屋顶上瞪了他很长时间,然后就抓着他去见了元朔帝李泰璋,再然后,他就能够光明正大的进立政殿耳,不用再坑爹的传那身伎人装扮偷偷的进来了。
沈方良向来一身剑袖,方便利落,但是此时他那不是很宽大的袖子再次被李承宇拉住了,身体已经慢慢有了起色的孩子用更大的力气抓住了沈方良不再宽大的衣袖,用乞求的声音道:“小哥哥,别走行吗?”
沈方良看着李承宇那大大眼睛,干净纯洁的不见一丝尘埃,心中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他也说不准为什么,作为一个混蛋,他从来不在路上施舍乞丐,生意场上看到对手露出破绽,绝对一口咬下去没商量,能宰人就宰人,不宰对不起对方的那份愚蠢,自傲自己的智商看不起世界上那许许多多的白痴蠢货,更别提对女人了……那就是一个渣字没的说了,但是也许恶人也总有一个弱点,沈方良对于孩子和老人,总是有几分别样的柔软。
沈方良又转身坐在卧榻上,用绝对其他的人都没见过的吓死人的温柔神色道:“怎么了?”
李承宇微微低头,然后用被子蒙住头,闷闷的道:“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沈方良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很奇怪,笑道:“你身边这么多人陪你说话,为什么要我陪你说话?”
李承宇从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的打量沈方良,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李承宇还很年幼,身体的孱弱让他一直没有机会离开病榻却接触更加复杂的世界,但是即便单纯如李承宇也能够多少分辨出沈方良对待他的态度和身边那些带着小心讨好笑容的太监和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自己的阿父是不一样的,没有人陪伴的孩子多少是有些寂寞的,而沈方良却似乎是唯一用较为平等的态度对他的“朋友”,他自然想留住这个“朋友”。
沈方良自然是闹不懂李承宇这复杂的心里状态的,只是以为这个小孩子闹别扭了,需要哄,然后瞥了眼一旁的围棋盘,道:“要不我们下盘五子棋?”
杨秀业实在等腻了,偷偷到门外打量,却意外看到自己的儿子笑出一口大白牙,和沈方良两人很是失礼没形象的趴在床榻上,在下棋,几乎从来没看到儿子露出过那样灿烂笑容的杨秀业,竟是愣了。
栖身在一处简陋房舍内的老者帮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温书,查看着长子的文章,老者微微摇了摇头,道:“阿康,这几篇的文章太过平实,文似看山不喜平,你的文章厚重犹豫文采不足啊。”
被称作阿康的长子一脸羞愧,道:“孩儿愧对父亲教会。”
老者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他也知道所谓文采有些是天赋所至,长子勤奋犹豫,天赋不足,也是无法,只能寄希望于用文章的典故扎实厚重来博得阅卷官的喜爱了。
老者正如此思虑,却听得一阵敲门声,老者让长子继续温书,自己起身去开门开了门,见来者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老者疑问道:“你是?”
来人微微一笑,道:“老丈您可是秦官人?”
老者点头道:“我是姓秦,请问你是?”
来人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替你的小儿子向尹日升报仇讨公道吗?”
第76章
长安郊外,聂长歌代替令狐少卿送十位少林高僧回山,手中执杯,以茶代酒,正欲拜谢十位高僧,却被其中一位显然年纪最长的老僧止住。
十位老僧此时尽皆形容枯槁,比起初初进长安时苍老了许多,此时十位苍老的老僧一起行了个佛礼,为首那位高僧道:“阿弥陀佛,聂施主,我等为除害而来,非为令狐少卿,聂施主您不必为令狐少卿称谢,我等也不会受令狐少卿的谢。”
二十年前令狐以剿匪之名对少林也多有不敬之举,更久远之前,南海剑派的创派祖师与少林这一干中原门派也颇有不睦旧怨,这是十位少林高僧进京,正如他们所说是为了对付亚骨拓,而非为了令狐少卿,说的不客气点儿,若但是令狐少卿,只怕他们都恨不得帮别人来踩这羞辱他们的南海剑派出身的大理寺卿一脚,只是经历过摩尼教对中原各门派的惨烈荼毒,中原武林对外这事儿上,却是团结了不少。
聂长歌也知道这些旧事,也不勉强要相谢了,只是拱手行礼,道:“几位大师损耗非小,何不在长安多疗养几日?“为首的高僧道:“功力再练就会有,贫僧等入长安来与那亚骨拓一会,本没想过会能活着回去,世事如梦幻泡影,本自虚妄,我等也该回返寺中闭关禅定,这繁华长安本不是我等该长留的地方。”
听老僧说到这份儿上,聂长歌也不再试图挽留,只是拱手行礼与这十位老僧作别,看着这些老僧乘坐的马车,聂长歌微微叹口气,对身后的唐独鹊道:“通知沿途官府,要用心照看大师们,直到他们返回少林寺前都不能有半点松懈。”
唐独鹊应声领命,然后微微舒了口气,道:“这……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我听大人说那老怪物损耗不小,只怕要闭关静养一段日子了。”
聂长歌神色冷淡,道:“松一口气?可能吗?礼部试就要开始了。”
唐独鹊一愣,随即一拍脑袋,道:“这段时间忙的,我都忘了那群穷措大要考试了。”
聂长歌淡淡扫了唐独鹊一眼,道:“口上留德,你口中的那些穷措大若是科考得中,也许其中就会有未来的宰相,那位子可是在令狐之上的。”
唐独鹊不屑的哼一声,道:“老太师的位子还不是令狐大人之上,可是见了大人还不是毕恭毕敬的,对了,沈方良家里的那几位,今年是不是也要考试?不知道他家的那几位能不能考上。”
聂长歌淡淡道:“沈方良家的那几位,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就不会落榜,老太师是个聪明人,国俌的态度他一定会考虑,国俌现在满心指望沈方良把他儿子尽快治好,不会亏待了救他儿子一命的沈方良,更不会亏待了沈方良家里的那几位。”
与聂长歌聊起沈方良,唐独鹊突然感觉有几分怪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提起严瑾、张献忠、还有那个败家子尹日升,他们都不自觉的用“沈方良家里的那几位”来指代,可是国朝律法有定,内室不得参加科举,换句话说应该是沈方良是那几位的家里的……也不对,国朝律法有定,内室不得同时两聘……不对,沈方良和他家里的那几个不是那样的关系,貌似他和尹日升才是订亲了的。
这么稍微一细想,唐独鹊觉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话说当一个内主太强悍如沈方良时,大家不自觉的就把内外搞反了。
沈方良雇了一个很大的马车,很是威风凛凛的送他家那几位去考试,考场条件艰苦,一呆三天,据说有些身体孱弱的考生撑不住病倒在里面的,所以沈方良除了吃穿用度,还给那三个每人准备了一堆药,救急用的。
马车到了考场外,几人下了马车和沈方良告别,严瑾和张献忠那里还好说,大约就是个告别,尹日升那里就复杂了,抱着行李包裹,盯着沈方良,腿都抖个不停。
沈方良看着尹日升那副德行,也有些泄气,叹了口气,道:“行了,别想太多,考不上我也不会宰了你的,实在考不上就回来和我学医救人吧。”
听到这话,尹日升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而沈方良看到尹日升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气得不得了,抬手就像打,尹日升刚才眼睛还发亮呢,这会儿一见沈方良抬手,立时就吓得一缩脖子,张献忠见状急忙阻拦,道:“方良,要打也等考完的。”
扫了眼周围,考生都在往考场里赶,沈方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人,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严瑾、张献忠、尹日升和沈方良匆匆话别,就往考场里进了,张献忠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就要开口叫,却被严瑾扯了一下。
严谨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冷笑道:“他李易甫不愿意和我们打交道,我们何必上杆子去招惹他。”
张献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开口去叫那走在他们几人前面的李易甫。
第77章
沈方良站在科场门外,远远的看着尹日升、严谨、张献忠进了考场,突然觉得有几分怅然,沈方良是个渣男,而作为一个渣男,他是不会没事儿去想什么人生啊正义啊未来啊感概之类的事情,要知道几乎所有的渣男都会有一颗坚强的心脏,该吃时吃,该玩时玩,该享乐时享乐,一个多愁善感时刻自省的人是做不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渣男的。
沈方良这个神经粗壮到爆表的人,离乡背井,摊上尹日升这个绝世渣渣,摊上阿傻这个要人命的疯子,摊上严瑾、张献忠这两个毫无产出的穷措大,一肩扛起所有难缠大小事,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可是他没有丝毫抱怨、难过、委屈、自怨自艾,因为在他的脑袋里里根本就没有那根多愁善感的神经,他这个喜欢掌控一切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家伙,乐此不疲。
也许所有那些骂过沈方良渣的人都不会去想,沈方良有这个资格渣有这个资格耀武扬武,靠得本就是他比那些只能骂他渣的人更拼命,承担更多的压力与责任,背负跟多的辛苦与艰难,才有更大的成就,才有渣了别人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