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彦随口道:“玄乐帝可真轻,好像手里抱了一沓纸。”
玄乐:“……”
身为一个大男人,这并不算是夸奖吧?
季饷追上虞子彦,有些气喘吁吁道:“怎敢劳烦彦亲王!还请将吾皇放下,属下自会……”
话没说完,彦亲王就摇头,“你看上去也没什么重量,怎么将你家皇上扶回去?别到时候半路生了风寒,倒是本王的错了。”
季饷:“……”好像本来就是你的错啊。
“本王也不晓得墙后头有人,你……我是说玄乐帝你也太不经打了,一个箭靶都能把你扫下水去,这若是敌人的箭要怎么办?”
玄乐:“……”怪我咯?
虞子彦一路唠唠叨叨,刚走到院落前就碰到从大殿上回来的虞子文。
虞子文初见两人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很快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一边说已经一边伸手将玄乐接了过来,温暖干燥的大手在玄乐屁-股下一托,像抱孩子一样将他接进了自己怀中。
“怎么一身的水?之彦,你又闯了什么祸?”虞子文抱着人快步往屋内走,又命院落里的侍女找来干净的衣服。
虞子彦挠了挠脖子,跟在后头,“只是不小心……箭靶砸着他了。”
“箭靶?”虞子文啼笑皆非,摇摇头,见虞子彦要跟进屋内,开口,“你在外头等着。”
虞子彦脚步一顿,一脸茫然目送自家兄长大大方方抱着玄乐帝进了内室。
季饷也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珠帘落下,虞子文说话声音渐低,虞子彦还从未见过自家大哥对谁如此殷勤,呃……不对,该说是殷勤吗?
季饷对虞子彦拱手行礼,“多谢王爷送吾皇回来。”
“诶,本来就是本王的过错。”虞子彦大手一挥,撩袍在椅子上坐了,下人奉茶上来,虞子彦想了想低声问:“本王问你们话,你们且从实说来。”
侍女赶紧行礼,“是。”
季饷看了虞子彦一眼,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对方想问什么,犹豫片刻,他也在对面椅子里坐了下来,低头喝茶,径直当做没听到。
虞子彦问:“皇兄……与玄乐帝关系如何?”
伺候的侍女们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却又不知皇上对此究竟是什么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于是只好道:“玄乐帝是皇上贵客,关系……自然是好的。”
“昨儿个皇兄住的哪儿?”
侍女头低得更低了些,“昨儿个皇上喝醉了酒,就在这里住下了。”
是不是喝醉了酒,天知地知,虞子彦也不是个笨蛋,脑子一转便明白过来,他倒也不反感,就是觉得惊讶,摸了摸下巴看对面季饷。
“季大人。”
“是。”季饷放下茶杯,温和对视过去。
“玄乐帝这趟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自然是为两国利益而来。”
“只为这个?”
季饷面色不动,眼神笃定,“是。”
虞子彦挑眉,轻飘飘哦了一声,又见内室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反应,干脆起身拍了拍衣袍,道:“既如此,本王改日再来,不打扰了。”
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也不等季饷回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回话的侍女脸上不安,小心翼翼看了季饷一眼,见季饷没什么反应,这才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内室,早被扒得精光的玄乐,正盘腿裹着被子皱着眉,头发被虞子文小心擦拭着。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说话,虞子彦也没有特意放低声音,虞子文自然也都听到了,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玄乐等了半天,抬起头看着虞子文,“喂,你到底怎么想的?”
“恩?”虞子文一脸云淡风轻,将玄乐的头发擦干了,又拿木梳轻轻梳理着。
“你弟弟啊,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都没关系。”虞子文无所谓,手指轻轻刮蹭过玄乐头皮,一股子酥麻流窜全身,玄乐抖了抖肩膀,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会没关系?那毕竟是你的家人,而且以我们两国的关系,估计他们会怀疑我居心不良吧。”
“你居心不良吗?”虞子文伸手搂过他,帮他搓了搓手臂,皱眉,“怎么这么凉?”
“我要是居心不良倒好了。”玄乐叹气,“起码事情能简单许多,我发现这人啊……想做点坏事比做好事容易太多了,就这么轻轻一动手指头。”
玄乐弓着身子,曲着腿,一脸稚气的勾了勾纤细的手指头,眯着眼装了一副猥-琐模样,说:“就这么一根小手指头,都比我绕这么大一圈来得简单!我活得可够费劲的!”
虞子文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上前亲了一口,眼底带着笑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简单是简单,可天道轮回,总有一天会还的。”
“恩……”玄乐抿了抿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恩?”虞子文没听懂,“出来混?”
玄乐啪叽一下拍开他的脸,“行了,你出去,我睡一觉。”
“一起。”虞子文不放过他,脱了衣袍将人一搂压进了被窝里。
玄乐在被褥里裹了半天,里头却还是冰冷冷的,可有了虞子文这个大火球,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
虞子文对着玄乐瘦弱的身体捏来捏去,不满得很,“像个大冰窖,得吃点补气的东西。”
“哟,你还会这些呢。”玄乐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疲惫地耷拉了下来,声音也渐轻了下去,“你这人,有时候呢嘴巴甜得像涂了蜜,有时候呢,又想淬了毒……”
呼吸渐轻,慢慢归于安静。
虞子文轻轻揉着他的头皮,看着他的睡脸,那张对着玄乐才有的温和面容逐渐冷硬下来。
弟弟会怎么想?在这之前,国内朝臣怎么想才是重点,昨天的事瞒不住这些老狐狸,当然他本就没想瞒,整整大半天他都在各种所谓阴谋里被担忧得死去活来。
朝臣关心国家,关心自己安慰当然是值得欣慰的事,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表现出了团结一心,共对外敌的气势,而不是像玄国那般,火都烧到家门口了朝臣之间还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尤其在老臣眼中玄乐根本就是戴着伪善面具的,善使心计的可怕的人。
玄国败坏的风俗早就被其他国家知晓,玄乐帝的名声自然也不怎么好,传闻中这位年轻的帝王特别好-色并且男女不忌,自己在没与玄乐相处之前,不也同样带着误会吗?
自己既如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他们道听途说来的传闻更加离奇。
有说玄乐帝灵魂早被侵蚀,迷恋妖女,以至于权利落入旁人之手,王城已是鬼域之地。
有说玄乐男女不忌,亏空了身体,为了强身健体便用童男童女之血补身,比鬼神更加可怕。
还有说正因为玄乐自出生起容貌就惊艳四方,所以注定成为祸水,克死了自己父母兄弟,还要克死自己的国家,人民。
祸水?
虞子文哭笑不得,可仔细看看这张毫无可挑剔之处的脸……或许传闻也有一定道理?
虞子文打了个哈欠,俯身在玄乐脸侧蹭了蹭,玄乐翻了个身,不满地吧唧了一下嘴甚至打起了呼噜,虞子文失笑,那困意仿佛会传染,他干脆也闭上眼跟着睡了起来。
一室安好,真真是难得平和。
另一头,匆匆离开的虞子彦并没有回去练习骑-射,反而是找到了宝和王爷虞子骏,一见面一句招呼没有先将亲兄弟拉进了屋内。
他身材高大,单手就将虞子骏困在了书架与墙之间。
虞子骏手里拿着几本书,忍不住笑道:“这是在干什么?又闯祸了?”
虞子彦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皇兄和那玄乐帝,果然是……”
虞子骏眼里闪过了然,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书,“昨儿个就告诉你了,你还不信。”
“你怎么看出来的?”虞子彦觉得惊奇得很,“罢罢罢,怎么看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怎么办?皇兄来真的?”
“若不是真的,就不会放任对方追来虞国,说实在的,我也佩服那玄乐帝的胆识,他跟我们之前听说的或许不太一样。”
“管他一样不一样呢?”虞子彦瞪大眼,“我可不想叫个男人做大嫂!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帮老头子也不会答应的!皇兄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不为国家考虑?继承人呢?他打算怎么办?”
“皇兄定然早考虑过了,否则依他的性子他不会轻易做这种事。”虞子骏皱眉,“我只是担心……”
虞子彦了然,“你是说那封信?”
“虽不知信究竟是何人送来,可那信里说的事不得不防。”
“那信里说玄乐帝不是真正的玄乐帝,是披着玄乐帝皮的骗子,目的是为了复兴玄国,统一大陆。”虞子彦摸下巴,“别的不说,这玄乐帝真有这本事?而且……谁能骗过皇兄?”
“这位玄乐帝的行事作风,确实与我们所知道的玄乐帝不一样,现在皇兄也被他迷得晕头转向,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