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在心里为这一天做过准备,为奈珈有一天会突然改弦易辙,吃掉自己做准备。她一直知道,奈珈跟她的距离太大,大到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从来没有奢望能得到更多。
只是那些轻怜密爱,那些缱绻缠绵的时刻,让她沉醉其中,自坠迷障,无法自拔。
而今天,奈珈猝不及防的攻击直接攻破了白落羽一直默默筑建的心理防线——她害怕了,怕被奈珈撕成碎片。
奈珈俯下身,缓缓抬起那只长着尖长指甲的右手,银质色鳞甲在身下滑动,轻轻靠近白落羽。
白落羽瞪着一双墨玉般润黑的大眼睛,长睫乱颤,颤抖着身子,本能地向一旁躲闪。
奈珈那只手空落落的,停在了半空中很久,她眉睫微跳,有一丝复杂难解的情绪混杂着哀伤与凄恻,浮现在如湖水般幽深的眼睛里,白落羽太过恐惧,没有注意到。
奈珈轻轻抿了抿唇,平日悦耳磁性的声音,此刻夹带着一丝落寞凄惶,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怕我?”
声音在头顶响起,白落羽不敢抬头,怔愣愣地看着别处,眼神毫无焦距,仿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睫毛剧烈的颤动着,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身后旋梯上的雪白栏杆。
此刻,正午的阳光穿过圆形穹顶的间隙倾泻而下,奈珈的影子投射下来,将白落羽蜷缩着的小小身子,完全笼罩在黑影里。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在一个强大的异族生物面前,在神秘莫测的神祇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渺若尘埃,微不足道。
奈珈望着她的小点心蜷缩在角落里,眼睛茫然地望着某处,连看都不敢看她,眼里闪动着无限的怆然和寂寞。
她轻轻靠近,左手按住白落羽的肩膀,感受到手心里的单薄身躯向寒风里的秋叶一样簌簌发抖,奈珈皱着眉绷紧了下颌,将右手手掌慢慢靠近她鲜血淋漓的左颊,手心中有柔和的紫光莹莹闪烁。
白落羽觉得耳边像有呼呼的风声,脸颊上有凉丝丝的微风拂过,退去了刚才的疼痛炙热。
过了一会儿,奈珈拖曳着长长的鱼尾,盈盈转过身,平淡的声线听不起什么情绪,她说:“你走吧。”
白落羽怔怔抬头,只看到下一瞬奈珈曼妙的身姿像一道莹紫色的光练,倏忽一闪,砰然跃入了水中,水面绽开一朵雪白的浪花,随即,只剩在丁达尔光线中荡漾着的粼粼波光。
周围静寂一片,白落羽手指抚上被奈珈划破的左颊,那里已经平整光洁,只有一地鲜血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不是自己的噩梦。
她茫然环顾了一圈这个冰晶玉砌,纯白华美的琉璃宫殿,瞥见那把巨大的银色竖琴,觉得一切都失去了真实感。
白落羽不知道奈珈突然对她动手又修复她的伤口有什么寓意。
是听说她要离开,盛怒之下想要杀了她,最后又改变了注意?还是像上次那样咬她一口,在她颈间留下鳞族人不敢侵犯的“新月咬痕”,为了标记她,保护她呢?亦或是,单纯为了嗅到她鲜血的味道?
……
离开莫比乌斯宫殿不久,卫锦风就出现在白落羽面前,他还是那一身挺括的烟灰色西服,一脸的面沉如水,宠辱不惊。
卫锦风言简意赅,用低沉的声线说:“她让我送你走。”
白落羽眼睛空洞洞地,顺从地点了点头。
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那两只山鸮在空中啁啾鸣叫,追着车子跟了很远一段路途。
车上,卫锦风垂眸坐在白落羽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淡薄疏离的禁欲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厢里的气氛冷凝到了冰点,但是谁也没想打破这层静寂,说一句什么。
白落羽木然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行道树发呆,心里全是凄楚悲凉,仿佛一瞬间沧桑了十岁,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放逐到荒岛上的旅人,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疼得麻木。
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回家”吗?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她默默问自己。
咕噜噜噜,心里虽然无比难过,胃却事不关己地发出了一阵滑稽的鸣叫。在寂静的车厢里,这声鸣响显得十分突兀。
白落羽咬了咬唇,继续漠然地望着窗外,仿佛连觉得难堪,脸红一下的精力都没有了。
旁侧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个橙黄色的碗装物体。
白落羽呆呆地顺势接住,拿在手里凝神一看,是一罐明治焦糖布丁。
身边那人非常不屑,淡漠地扭过头,冷冷望着窗外,过了半晌,不悦地低低说道:“是她让我带着的。”
白落羽抽了抽鼻子,默默了良久,终于按捺不住,哇地哭了出来,忍耐了一下午的泪水,决堤般迸流。
奈珈,还记得我爱吃焦糖布丁。
奈珈没有不要我?
我没有被奈珈流放?
我——还会有跟奈珈重逢的一天?
*
卫锦风护送白落羽回到了那栋在地产界被称为“锁氏公馆”的神秘别墅。
杨若冰和白衍看上去都平安无事,看到白落羽回来,杨若冰一改平日冷漠疏离的女教授形象,一把把白落羽拥在怀里。白衍看到女儿回来也是难掩的高兴,一向寡淡的脸上一时间笑逐颜开。
据他们两人的口述,白落羽失踪失联的这段日子,白衍和杨若冰报了警,印了寻人海报,还开车前往白落羽谎称去当地查资料的那座城市,四处打听寻觅女儿的下落,发出去了好多寻人启事。
那些寻人启事堆满了客厅的茶几,白落羽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的情真意切,俨然是一颗为找失踪女儿殚精竭虑的父母痴心。
次日,警察也登门造访,跟白落羽了解情况,白落羽说自己去了当地著名景区爬山,遇到了匪徒,手机证件行李全丢了,困在山上好几天下不来,被好心人发现,才给送回来的,好心人没留姓名,白落羽自说自话,也就圆融了过去。
她心里暗忖,杨若冰和白衍可能真的不是故意设计将她送上“黑鳞公主号”的,而且她的血型确实是AB型,那天路过K大门前的献血车,看到献血车上的“鲜血拯救生命,爱人之心永恒”标语,头脑一热,跑上去献血也完全是自己的一时起意。
谁能料到自己会鬼使神差地恰巧路过那里,又恰巧跑上去献血呢。
又想起录音笔里,父母唉声叹气,对自己百般不舍的语气,希望用很多人去换自己的谈话内容,更加确定,她的父母没有预谋将她骗上开往鱼腹的“黑鳞公主号”。
他们虽然做了很多坏事,却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子为父隐虽然她觉得不对,也做不到,却想要尽自己的一点儿力量,保护他们一段时间,也是父母亲情,血浓于水。
自从白落羽多日失联归来,她时刻小心翼翼地防范着鳞族人的入侵,可是暗中观察了几日,也没有发现鳞族人杀回来报复的任何迹象,却发现家中的家庭氛围变好了很多。
变化最大的就是她的母亲杨若冰,她在经历了白落羽的离奇失踪之后,好像终于发现了自己太过忽视自己唯一的女儿了。
常常挤出时间来陪白落羽,亲自下厨做一些精致的餐点给白落羽吃,偶尔到了周末,母女两人还会结伴去市中心的商业街逛逛。杨若冰拉着白落羽在一家又一家年轻人扎堆的品牌时装店里浏览,给她添置了很多新衣新鞋。
白落羽想,她的父母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可能终于发现了自己这个一直被忽视的家庭成员了吧。对自己有一种失而复得,珠还合浦的珍惜。
这天周末,白落羽和杨若冰从市中心的商业街坐地铁回家,商业街站的地铁里人头攒动,白落羽提着很多印着鲜艳logo的纸袋,跟杨若冰站在车门前一块乘客较少的地方。
她抬眸望了望杨若冰寡淡的素颜上,略显疲惫的脸,她狭长的丹凤眼下绵绵密密爬满了鱼尾纹,脸颊上的毛孔也十分粗糙。白落羽想起杨若冰好像从来不像其他女人那样重视保养,看着比同年龄的人要老上很多。
白落羽心里有一点难受和恻然。想到母亲做的那些事,白落羽皱紧了一双好看的黛眉,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的母亲开脱,希望她只是误入歧途,畏惧鳞族人的淫威,被他们威胁着做了那些事。
正在白落羽默然沉思时,听到一声清脆稚拙的童音,在沉闷拥挤的地铁车箱里,显得十分突兀。
男孩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妈妈——黑猴子——”
白落羽跟所有好奇的乘客一样,木然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视线越过重重人墙之间的缝隙,看到地铁橘色座位上,一个年轻的红衣母亲身边坐着一个大约5、6岁大的小男孩。
男孩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稚嫩的小手抬起来,直直指向白落羽。
声音再次回荡在车厢里:“妈妈——黑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奈珈小姐姐:宝宝,你怕我?
小白:你在那儿学外语,我突然过去挠你一下,我看你怕不怕?
银发男孩:不打招呼就使用暴力,渣攻!小白,快到小哥哥怀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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