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想要的,就是错过。
十三为了不引人怀疑,连斗笠和斗篷也没有戴。
他本来就是一个刺客,最擅长的,就是不让人注意。混在人群中,他就像白开水一样无色无味,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人会看得出区别。
至于叶裴青,从此再无交集。
他十分有自信。
自己在他眼里绝对只是普通的路人一个,就像旁边要饭的一样,是个背景。
十三不急不缓地走着,心情十分平静。
慢慢的,他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从远处射过来的那一道目光实在太不容忽视,他忍不住抬头望过去。
正对上叶裴青直直望向他的冷光。
十三忍不住一抖。
怎么回事?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叶裴青的表情。但是那个人明明就是在看自己,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十三只觉得如芒在背,心中几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为什么?他认得自己?
这张脸他还从来没用过。要说身材,梅郁这种身材大街上到处都是。
他凭什么认得自己?
十三心中有点乱了。他这次小心谨慎,化妆、表情、动作都没问题,到底哪里引起了他的注意?
事到如今,多想这些无益。十三正在盘算应该怎么办,远处那人手中的马鞭一扬,黑色的骏马立刻撒开了蹄子,向自己飞奔而来。
十三知道自己今天必定是出不了城了。
叶裴青认得自己,所有的计划便全部泡汤,自己功亏一篑。
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十三使出全身力气往回跑,跑不过几步便往旁边一转,弯进了一个小巷子。他心中暗骂着这该死的身体,气喘吁吁地将几堆箩筐一倒,在身后小贩的叫骂声中疯狂冲进小巷深处。
这地方马匹进不来,小巷纵横交错十分复杂,叶裴青若想下命令彻底清查,也需要好一段时间。
不远处果然传来叶裴青阴沉的命令声:“把这一带所有的出口全部堵住,今晚给我,一家一户地查!找不到他不用回去。”
十三已经逃不出去了。
他现在只能乖乖跟着叶裴青回去。
事不宜迟,十三疯狂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他把脸上的面具往地上一扔,将自己的小背包里能够贴身藏的东西藏好,换上梅郁本来的衣服。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又用几块石头在身上划出了几条血痕。
然后,他躺在床上,用牙齿将自己的双手绑住,又蠕动着头将一块破布含在嘴里。
……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开门开门!都给我出来!”
一个人惊惶的声音说:“官爷,这家没人住啊,您看这门口的蜘蛛网。”
“没人住?没人住更有问题!”
“进去查!”
听到“哗啦”一声踢门的声音,十三拼了命含糊着叫起来:“嗯!嗯嗯!”
“有人!”
“快去里屋看看!”
一群人涌进冰冷的房间里,十三害怕带点哭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暗里听起来尤其可怜:“嗯嗯!嗯——”
侍卫们七七八八慌乱的叫喊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夫人!”
“夫人在这里!被人绑架了!”
“快去禀告世子,夫人找到了!”
众人躁动起来,两个人留下来照看十三,几个四处追查,一个赶紧去禀报世子。
终于,当叶裴青冲进房间时,十三像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发抖着喊着:“世子,你终于来了……”
到底大惊之后应该怎么表现害怕,十三不太清楚。这样应该差不多吧?
叶裴青抬起他脏兮兮的脸,在火光下擦了擦他脸上疑似泪痕的东西:“夫人受惊。”
十三点点头,忍住想把他的手甩开的*。
逃不出去了,又和他多了一笔帐。
问题是他到底怎么认出自己的?!
☆、第10章 世子夫人面子好大
叶裴青挥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十三不善言辞,也不会抑扬顿挫,斟酌着解释说:自己去小解时,脑袋被人从后面敲晕了。醒来之后他被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叶裴青捏着院子里捡起来的人/皮面具:“没看到这人长什么样?”
十三摇头:“没看到。”
叶裴青又说:“他一句话也没跟你说?”
“没有。”
叶裴青斟酌着梅郁每一句话的准确性。
依照他的说法和这里留下来的各种证据,绑架了梅郁的正是自己寻找已久的恩人。
刚才一瞬间看到了恩人戴过的面具,他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快马加鞭火速封锁整片地方,挨家挨户地搜查。没想到查到最后,自己想找的人失踪了,反倒把这个男妻又捡了回去。
自己的恩人究竟为什么要绑架梅郁?
更重要的,他和梅郁有什么关系?
叶裴青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查看,又将屋中的物品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回想着方才见到恩人的那一霎那,又抬头看看梅郁,心中猛地升起一个不太很好的想法。
刚才大街上的人究竟是谁?
真的是恩人?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十三也在观察叶裴青。他习惯将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叶裴青绝对不应当看出什么,但这人却掌灯观察了许久,还将东西全都细致地收拾好。
十三心想:这房子有处暗格,藏了两封二刃和三刃的信,不过那些信件藏得隐蔽,又是以组织特有的暗语来写的,别人看只不过是普通信件,就算发现也没问题。
叶裴青把叶林叫进来,低声吩咐说:“找十几只狗将这些衣物嗅闻一下,在京城内转几天,看是否可以找到今日那个男人。我们走后,把这间房子细细查找一番。”
叶林连忙领命走了。
叶裴青半垂着眼睛在十三身边坐下来,轻声说:“你被一个男人囚禁两天一夜,此事非同小可。为了彰显你的清白,我要好好检查一下。”
十三听他一本正经的语调,本以为他要说正事,正在认真地听,没想到又扯到那种事情上面,便沉下脸倒头装睡。
叶裴青说:“不想叫我检查么?那要如何证明你的清白?难道叫这里的侍卫们检查?”
说着竟然有点不爽。
十三说:“那你休了我吧。”
叶裴青说:“我们一个是穆国公世子,一个是尚书之子,要说休妻谈何容易?这种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说着,叶裴青弯下身体,将十三小心扶了起来。
淡蓝色干净的衣袖挽着自己肮脏的身体,鼻间尽是叶裴青常用的冷香,让人有些心安。十三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意识不清地靠上他,生出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眷恋。今天忙碌又紧张,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昏昏欲睡。
这是十三第一次主动的靠近,叶裴青竟然觉得胸中一窒。
他不经意地发问:“梅郁,你练武多少年了?”
十三心想:他只不过是头晕,还不至于白痴。他所受过的训练,让他就算在受了强烈迷药的时候,也不会透露任何秘密。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引导性问题,他向来不回答。于是他沉默着瞄了叶裴青一眼。
叶裴青笑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十三身体虚弱不能行走,叶裴青将他用被子包裹起来,抱着上了马。
回到府中自然惊动了一群人,各个院子都派了人来探望,叶裴青说“夜已深,梅郁又受了惊,明日再向老太太和各位长辈请安”,将众人都打发了回去。
叶裴青把十三放在床上,挑着油灯说:“你被人掳走两日,一定有人借机闹事,坏你名誉。我虽相信你的清白,但也要仔细检查一番,才好服众。”
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三。
十三不知如何应对叶裴青的无赖,又不想打架,假装头晕倒了下去,怎么摇都昏睡不醒。
叶裴青作势要脱他的裤子,十三却又清醒了过来,咬牙切齿地揍了叶裴青一拳。叶裴青趁机欺身而上,两人在床上拳打脚踢地翻滚一番,直到十三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瞪着他,叶裴青这才遗憾地下床,为他盖上被子。
他笑吟吟地语带双关:“要想办法让你的身体好一点,我们才能玩久一点。”
十三气恼说:“你还玩得不够?”
叶裴青说:“不到一炷香都要晕过去,我怎么同你尽兴?难道你以为随便应付一下便了事?”
十三知道多说无益,翻身睡觉不同他说话。
从此之后,十三在穆国府中静养,对外只说:那一日梅郁小解时晕倒了,被附近一个五十岁寡妇救了放在家中,却一直没醒,第二日才发现他是世子夫人。
这说法倒也混得过去,那五十岁的老寡妇也高兴了,到处嚷嚷说“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小公子,把我心痒痒的,却不敢碰”。此事越传越真,老寡妇的几十个街坊邻居也都开始纷纷作证,梅郁晕倒时穿的什么衣服,头戴什么发冠,哪条胳膊扶住了墙,又是转了多少个圈才倒地的。言之凿凿,仿佛没看到那一幕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那条小巷混的,连叶林都说“世子夫人面子好大,晕一下都有整条小巷的街坊帮忙抬进门”。